第四章 问与答(第2/24页)

他坐下之后,微笑着说:“如果我一心沉迷于谦卑或是探究深奥莫测的东西,倒宁可去欣赏一朵报春花,这不需要花钱,即刻就能得到乐趣,寓意则一样深刻。”

那张多变的嘴在嘲笑他。

“至少你把你的入迷局限在这些危险的哲学思考中,辜负了大好时光,要知道,春日无多,只有短短的几个星期。”

他心想:这场对话倒像是一场词语上的双人舞,如果不小心的话,只怕我会开始欣赏起它来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定下心来谈正事,或者她在等着我来开这个头。为什么不呢?毕竟是我有求于她,登门拜访,是闯入者。

她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突然开口说道:“真是奇怪,她们两个居然都是无依无靠的女孩,都是孤儿。这倒省去了我许多麻烦。没有孤寂的双亲要安慰,感谢上帝。佩尔斯护士只有将她一手带大的祖父母。祖父是一个退休矿工。他们过得很穷苦,住在诺丁汉郊外的一所农舍内。他们那里属于一个清教主义占上风的教区。他们听到孩子的死讯,唯一的反应就是说了句‘这是上帝的意志’。这明明是一个人为的悲剧,却得到这样一个回答,真是奇怪。”

“所以你认为佩尔斯护士是死于谋杀?”

“那倒不一定。但是我不会去指责上帝替换了胃导管中的东西。”

“那法伦护士的亲属呢?”

“就我所知,一个都没有。她刚入学被问及近亲时,回答说自己是一个孤儿,没有一个血亲在世。我们也没有理由去盘问这件事,这也许是真的。但是她的讣告明天就会见报,如果有什么亲属或朋友的话,我们无疑会听到他们的回应。我想你已经和学生们谈过话了?”

“我把她们叫来做了初步谈话。我是在示范室见她们的。这样可以为我了解这起案件提供一个背景。她们都同意留下指纹,现在正在做。凡是昨天夜里到今天早上在南丁格尔大楼待过的人,我都要他们的指纹,就是为了排除嫌疑也要这样做。当然我还要分别和每一个人谈话。但是我很高兴能够有机会第一个见到你。毕竟法伦护士死的时候你在阿姆斯特丹,这就意味着对于我来说有一个人的嫌疑要小一些。”

他很吃惊地看到她握住咖啡壶把手的指关节开始发白,脸庞发红。她闭上双眼,达格利什仿佛听到了她的一声叹息,注意到她有点儿张皇失措。他所说的话在一个具有她这样智力的女人听来必定是再明确不过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费脑筋去说这番话。如果第二桩死亡是谋杀,那么一个昨天夜里有不在场证据的人,肯定可以免除嫌疑。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吃惊,说道:“对不起,我也许显得有些迟钝。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是清白的,被排除在嫌疑范围之外时,都会松一大口气,我知道这样做是愚蠢的。或许这是因为从真正意义上来说,我们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心理学家可以解释这一点,我能肯定。但是你就那么确信吗?那毒药——如果是毒药的话——就不能在法伦买了酒之后的任何时刻被放进了威士忌酒瓶?或是用另外一瓶放了毒药的酒替换了她买的那一瓶?可能我在星期二晚上动身去阿姆斯特丹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呢?”

“恐怕你不得不接受你的无罪证明了。法伦小姐昨天下午从大街上的斯卡恩索普商店买了这瓶威士忌酒,夜里她死之前喝了第一口酒,而且还是从酒瓶子里直接喝的。瓶子现在仍然几乎是满的,就我们所知,瓶子里剩下的酒是绝对上乘的威士忌,酒瓶上留下的唯一的指纹就是法伦自己的。”

“你们工作进展得倒是挺快。所以毒药要么是在她把热牛奶倒入玻璃杯子后放进去的,或者是放在白糖里的?”

“如果她是被毒死的话,是这样。但我们在没拿到验尸报告之前还不能确定什么,或许甚至拿到验尸报告之后也不能确定。白糖正在化验,但那其实只是走个形式罢了。大多数的学生在沏早茶时都从碗里取了白糖,至少有两个女孩喝了她们的早茶。于是现在需要考虑的只有威士忌酒杯和热柠檬汁了。法伦小姐在做这件事时给人留下了一个空子,使得自己很容易成为杀人凶手下手的对象。很显然整座南丁格尔大楼的人都知道,法伦如果夜里不出去,就会一直看电视看到节目结束。她睡眠不好,所以上床一向很迟。看完电视后,她就会回到房里脱衣服,穿着卧室拖鞋和睡衣去三楼的小餐具室,调制临睡前要喝的酒。威士忌酒瓶在她的房间里,但是她不能在房间里调酒,因为那里没有安装自来水,也没有加热的工具。所以她拿着已经倒好威士忌酒的平底隔热酒杯去餐具室加热柠檬汁,这是她的习惯。除了柠檬汁,食品橱里还有可可、咖啡、巧克力等其他东西,护士们习惯用它们调制夜里喝的饮料。然后她会把平底酒杯带回房中,放在床头柜上,之后就去洗澡。她洗澡总是很快。她喜欢洗完澡后,趁着身子还暖和立刻钻入被窝。我猜这就是她在进浴室之前先要把饮料调好的原因。当她回到床上时,饮料恰好精确地保持合适的度数。很明显,这个日常习惯从未更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