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午夜悄然离世【2】(第4/7页)

这是一个狂暴且变化不定的暴风雨之夜,狂风的力量甚至方向都时时在变化。22点时只不过是在榆树林中响起呜咽般的声音,一小时后突然升高为狂怒的渐强音。南丁格尔大楼周围高大的榆树在狂风的猛攻下被折断,发出咔嚓声,风在榆树丛中的呼啸就像魔鬼发出的狂笑。废弃的小路上,一堆堆饱浸着雨水的枯树叶本来是在缓缓移动,现在被撕裂成一块块,被狂暴的旋风刮起,升入空中,就像发狂的昆虫一样纷纷贴在黑色的树干上。医院顶楼的手术室内,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面对紧急情况表现出了沉着和冷静。他嘟囔着对助理专科住院大夫说,真是一个狂风暴雨之夜呀!然后便低下头再一次陷入沉思,想着如何解决这个外科手术难题:伤口的边缘在收缩,中间正在不断地抽动。在楼下的病房里,灯光昏暗,寂静无声,病人们在睡梦中咕哝着,翻着身,仿佛也意识到外面风正紧、雨正狂。放射室的工作人员从家里被叫出来,给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的病人紧急拍片。完成后她将仪器重新盖上,把电灯关掉,心里想着不知她的小汽车在路上是不是会打滑。夜间护士悄无声息地在病床之间穿行,检查窗户,把窗帘拉得更紧,仿佛要把一些恐怖关在窗外。大门处的值班人在椅子里不安地扭动,然后站起来,活动一下他那冻僵了的腿,又在炉子里加了两块煤。他想到自己那间单独隔开的小屋子里去暖和一下。狂风每袭来一次,小屋子仿佛都要震动一下。

将近午夜时分,暴风雨减弱了,它似乎也意识到了诡异的时刻就要来临。这是一个死亡之夜,在这样的夜晚,人的心跳极慢,垂死的病人最容易坠入最后的解脱。最初是五分钟可怕的沉默,接着便是一种柔弱的、有韵律的呜咽声,风猛扑一下,又突然停止,在树丛中叹息,仿佛由于自己的暴怒而耗尽了力量。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做完了手术,脱下手套向更衣室走去。他一脱下手术服就从墙上取下电话打给南丁格尔大楼的护士室,要负责单人病房的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回到病房来照料他的病人,在病人第一个小时的危险期加以监护。看到风已经停了,他很高兴——她可以独自穿过院子,就像从前她曾无数次接到他的电话后过来一样。现在他不必开车去接她了。

不到五分钟,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便坚定而缓慢地走在了树丛中。她的斗篷包裹在身上,就像一面旗子抽打着旗杆。她把斗篷的兜帽拉上,盖住了带褶边的护士帽。在这暴风雨短暂停息的间隙,周围出奇的宁静。她默默地走在浸透了雨水的草地上。通过厚厚的鞋跟,她能感到泥土饱吸雨水后的黏性。时不时有一根被狂风吹折的细树枝,挣脱了它与树干的最后一丝羁绊,嚓的一声,不经意地轻轻落在她的脚下。她把单人病房的一切安排好,然后帮助三年级的实习护士铺垫术后病人的病床,架好打点滴的支架,这时风声又起了。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将心思全放在工作中,没有再注意窗外的风暴。

0点30分刚过,正门处值夜班的门房阿尔伯特·柯尔盖特正对着晚报打瞌睡,忽然被一束横扫过门房窗户的灯光和一阵汽车的引擎声给惊醒。他想,这一定是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的那辆奔驰车,看来手术做完了。他以为汽车会从大门开出去,可是它却停了下来,响起了两声傲慢无礼的喇叭声。门房嘴里嘟囔着,将双手插进上衣口袋,走出门来。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摇下车窗,在风声中喊道:“我刚才想从温彻斯特路出去,可是有一棵大树横躺在路上,我想最好把这件事报告一下,赶快去竖个警示牌。”

门房把头伸进车窗,迎面扑来一阵昂贵雪茄的烟味和剃须膏、皮革的气味。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连忙往后微微缩了一下,以避开门房过于靠近的脸。门房说:“那一定是棵老榆树,先生。我明天一早就去报告这件事,今晚可不行,先生,这么大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