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4页)

“什么乱七八糟,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你不服取缔,还这么凶!”警察一凶,“你再不收摊,我就砸了你的摊子,把你抓到警察厅去!”

他就这样和警察吵了起来,正吵着,忽然乌云密布,天空上,雷电交加,下起大雨来了。若鸿的画摊,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真的“乱七八糟”了。警察挥着警棍,躲进了警车,警车呼啸而去,又溅了他一身水。他气炸了,对着警车狂吼狂叫:

“来呀来呀!要抓要宰,要罚要关都随你!脚镣啊,手铐啊,全来呀……”

警车早就去远了。

他收拾起破烂的画摊,骑上脚踏车,冒着倾盆大雨,回到水云间。

一进房间,翠屏和画儿全迎了过来,拿毛巾的拿毛巾,倒热水的倒热水,心疼得什么似的。

“看到下雨,我就急死了!”翠屏说,“生怕你淋雨,你还是淋成这样!怎么不找地方躲躲雨呢?”

“爹!你快把头发擦擦干,我去给你烧姜汤!”画儿说。

“你们不要管我!谁都不要理我!”他咆哮着,把翠屏和画儿统统推开,“让我一个人待着,最好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不然,我消失了也可以!”

翠屏和画儿都惊怔了一下,知道若鸿在外面又受气了。翠屏找了件干衣服来,追着若鸿,追急了,就爆发了一阵咳嗽。若鸿一急,就对翠屏大吼着:

“你下床来干什么?你存心要整死我是不是?我把什么面子、自尊都抛下了,就为了要给你治病,你不让自己快快好起来,你就是和我作对!”

“我就去躺着,你别生气!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好不好?”

“湿了就湿了!”若鸿发泄地大喊着,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了。“老天爷跟着大家一起来整我!不整得我天翻地覆,老天爷就不会满意啊!最好把我整死了,这才天下太平啊!”

“爹!你不要和老天爷生气嘛!”画儿又吓又慌地说,“下雨也没办法嘛,我和娘来杭州的路上,有次还被大雨冲到河里去了呢!”

“是啊是啊!”翠屏急切地接口,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若鸿,“两年前,家乡淹大水,那个雨才可怕呢,比今天的雨大得多了,淹死好多人呢……”

若鸿一抬头,怒瞪着画儿和翠屏,暴吼着说:

“你们的意思是说,我还不够倒霉是不是?我应该被冲到河里去,被大水淹死是不是?”

母女两个一怔,这才知道安慰得不是方向,两个人异口同声,急急忙忙地回答:

“不是!不是!”

“这是什么世界嘛!”若鸿继续吼着,“我已经走投无路,才摆一个画摊,居然被路人侮辱,被警察欺侮,被老天欺侮……回到家里来,你们还认为我的霉倒得不够?”

翠屏倒退了两步,急得直咳,说不上话来。画儿眼眶一红,泪水就滚了出来:

“爹!你又乱怪娘了!你就是这样,一生气就乱怪别人,乱吼乱叫,又不是我们要老天下雨的!”

若鸿见画儿流泪,整颗心都揪起来了。满腔的怨恨、不平,全化为巨大的悲痛。他踉跄地冲到屋角,跌坐在地上,用双手紧抱住自己的头,绝望地说:

“一个人怎么可能失去这么多呢?失去尊严、失去友谊、失去欢笑、失去信心、失去画画、失去芊芊……啊,这种日子,我怎样再过下去呢?”

翠屏呆呆地注视着若鸿,她虽听不懂若鸿话中的意义,但,对于他那巨大的痛苦,却一点一滴,都如同身受。

这天夜里,雨势仍然狂猛,风急雨骤,如万马奔腾。

半夜里,翠屏悄悄地起了床,不敢点灯,让自己的视线适应了黑暗,才摸黑下了床。对画儿投去依依不舍的一瞥。再对缩在墙角熟睡的若鸿,投去十分怜惜的、饱含爱意的目光。她心中有千言万语,苦于无法表达。走到画桌前面,在闪电的光亮中,看到了那儿供奉着的牌位。她对牌位恭恭敬敬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