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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西晋的美男子潘安一样,一生风流,等妻子杨夫人死后,却呕心沥血写了三首《悼亡诗》,情深款款,传唱塞北江南,对死人寄托思念,显活人才华情怀,一转身,那情深无限、似欲殉死追随地下的男人,却依然姬妾成群、红袖盈室。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

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

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

怅恍如或存,回遑忡惊惕。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

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春风缘隙来,晨溜承檐滴。

寝息何时忘?沈忧日盈积。

这样的身后深情,除了令读诗的人大为赞叹潘安才华情义、显他姓名本事,对杨夫人有何益处?寝息不能忘的萦怀,并不就等于一个忠诚的丈夫或者一个生死相依的恋人。

在自己身上凝结寄托的思念,就像元宏在那棵古梅树寄托的诗情一样吧?爱人死去、梅树凋残,不过是他诗中的悲欢离合,是他聊以抒发情感的一个寄托物。当年,他不曾下定决心对自己生死守护、永不弃绝,如今,他也不可能抛开一切为旧情沦陷。

不知何时,脚边突然多了一道长长的人影,仅从肩胛的形状,玄静便认出了那影子就是高秀,她惊喜地转过头去:“阿秀,你什么时候来的洛阳?”

分别数月,高秀越发英挺白净了,眼睛也显得更加黑亮深邃。

他身穿太医院的从七品官服,显得很是气派,微笑道:“我昨天晚上到的洛阳,莲儿,从今天起,我就是洛阳永乐宫的太医署令了。对了,这几个月,你按时服药了么?”

他拉起玄静的手,细看了她手上的瘢疤,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你肯定没听我的话,看,病又犯了,从今天起,我要亲自给你煎药,盯着你把药喝下去。还有,莲儿,这次回了洛阳,你的病情没有好转,反变得越来越重,以后还要每日针灸,才能根治。”

这几个月,玄静的确没有好好服药,她本以为,在冯太后和冯熙、冯诞死后,自己再回到魏宫,与元宏相认,很轻易就能得回从前的一切,而八年时间过去,很多事情也都变得面目全非。

皇上不再能认得出自己,虽对冯润仍有留恋,元宏对她的回忆却越来越淡,模糊成了一个日益遥远的影子。

玄静甚至不知道,如今自己是想要一心求死还是想重新找回旧日的一切,当年她得花柳病已入晚期,若非高秀下猛药精心治疗,玄静早已疯毒入脑,病发身亡。

如今这病还是时好时发,皮肤上时时生疮溃烂,要不然那天冯清也不会轻易就相信她只剩下半年寿命。

如果他永远都认不出自己,或许,她宁愿这样不再服药,在他眼前溃烂而死,只在最后的时刻说清楚一切真相,好让元宏品尝跟她一样的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