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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外又是一阵马蹄声,元怿看见是太子中庶子高道悦带着兵马前来。

“高大人!”元怿赶紧挽起缰绳,站在泥浆中问候。

高道悦是辽东人,兄弟都是北燕将族出身,与冯家关系亲密,所以皇后指定他为太子中庶子。

高道悦为人耿介,不怕得罪王公亲贵,平时对太子元恂约束甚严,元恂既敬他,又怕他。

“太子殿下!”高道悦向元怿草草一施礼,便拦在了元恂的马前,“还有两个时辰,六宫就要辞庙出城了,殿下该回平城侍奉皇后出宫了!”

“我不去!我不想回洛阳!”元恂猛然抽出鹿皮马鞭,没头没脑地向高道悦身上抽去,“让皇后她们自己走!让她们自己去洛阳!我带着六镇兵为皇上驻守平城,我永远都不想再回洛阳!”

高道悦并没有躲避抽打来的皮鞭,他的肩头和脸庞被力大过人的元恂狠劲抽打着,很快落上了十几道鞭痕,皮开肉绽,渗出血来。

“皇兄,快住手!别伤了高大人!”元怿赶紧出言阻拦。

元恂停下马鞭,望着面前的高道悦,猛然将马鞭扔在泥地上,长叹一声道:“对不住,高大人,我喝多了酒,又发狂了!”

“只要殿下不误了今天的大事就好。”高道悦不卑不亢地答道,“太子殿下,当年太后亲口嘱咐过臣,殿下生性顽劣,难以约束,要臣务必尽忠辅佐。臣不是要为难太子,这日日苦口劝诫,向皇后汇报行踪,向皇上进言殿下平日的差池,全都出自臣下的一片忠诚,希望殿下将来能当一个好皇帝,继承祖业,不负太后从小恩养的心意。”

高道悦说的话,句句都是道理,堵得元恂一句话也驳不了。元恂心中悲愤,情不自禁号啕大哭起来,一把扯开自己肩头的衣服,裸露出肩背。

一旁的元怿看见,太子的肩头和胸背全都是横七纵八、扭曲歪斜的杖痕,新旧杖痕交叠,扭结的疤仍能看出当年皮肉被抽开时的巨创,元恂浑身已经被打得没有一块好皮肤了。

“高大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让我能像父皇那样当一个能文能武、明察勤政的好皇帝,可我再回洛阳当太子,恐怕就没两年活头了。”醉酒的元恂,却格外善于表达自己的心声,“我粗野,我鲁钝,我贪吃,我好色,我嗜酒,我哪一点配当太子?你看看,别说二弟元恪,就算是四弟元怿,不,就算是三弟元愉,也都比我强,他们读经史、明理义,胸藏万卷,提笔成文,我呢,皇上请了那么多大儒名士教我读书,可我读不进去,我心里就想着平城,想着草野,想着打猎,我是天生的鲜卑种,为什么非要逼我当一个汉人?”

这回轮到高道悦无言以对,他双泪长流,一撩衣袍,跪在泥水中,劝谏道:“殿下!殿下上承天命,天意非臣所知。但臣听说,天降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当年皇上为太子时,身子骨比常人单薄,时时发病,饮食难进,可仍然子夜即起,手不释卷,攻书作文,即位以来,勤政布革、疆场奔波,从未懈怠,连中原名士都认为皇上是尧舜、文王再世,愿殿下以皇上为楷模,奋发自强!”

“可我根本就不中用,父皇为什么非要强人所难?”元恂近乎绝望地向天呼喝着,“为什么?我不想当太子啊,为什么我生来就要是太子?”

高道悦老泪纵横,连连叩头道:“殿下,当年为了殿下能被立为太子,殿下生母林皇后毅然赴死,才成全了殿下的大魏太子之位,殿下倘若再有三心二意,林皇后地下有知,宁不泣血?”

听他提及自己的母后,元恂更是痛苦:“我不想当太子,你们说我对不起死去的母后和太后,可我想当好太子,皇上却又从没对我满意过一天。高大人,你说我该怎么做?你们要我好好读书,我从早背诵到晚,却没写出过半篇像样的文字,你们要我临朝听政,我站在父皇身边,每条意见都被驳斥成狗屎,元恪、元怿他们轻松能做到的事情,对我比登天还难。就算我将来登基为帝,你们服我吗?这些兄弟又能真的服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