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中的嗓音似乎既刺耳又专横,但我没听清它在说什么——部分原因是我依然半睡半醒,还有部分原因是我把话筒拿反了。我拙手笨脚地转过话筒,咕哝了一声。

“你听见了吗?我说了我是克莱德·安姆尼,那位律师。”

“克莱德·安姆尼,那位律师。我以为叫这名字的律师有好几个。”

“你就是马洛,对不对?”

“对。我猜也是。”我瞅了瞅腕表。凌晨六点半,不是我状态最好的时辰。

“少跟我放肆,年轻人。”

“抱歉,安姆尼先生。但我可不是什么年轻人。我老了,人很累,而且一点咖啡都还没喝。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先生?”

“我要你八点钟去接‘超级酋长’号[1],在乘客中认出一个姑娘,然后跟踪她,直到她在什么地方登记入住为止,然后你要立即向我汇报。清楚了吗?”

“不行。”

“为啥不行?”他厉声问。

“我掌握的信息不够,没法确定我可以接这案子。”

“我可是克莱德·安姆——”

“少来这套,”我打断了他的话,“没准我要犯歇斯底里了。你把基本情况告诉我就成。也许另找一个侦探对你更合适。我向来不是干联邦调查局特工的料。”

“哦。我的秘书弗米利耶小姐会在半小时内到你的办公室。她会把必需的信息带给你。她办事非常有效率。我希望你也是。”

“等吃完早餐我会更有效率。让她到这里来,好吗?”

“这里是哪里?”

我把我在亚卡大道上的住址报给了他,然后告诉他怎么让她找到这里。

“非常好。”他口气勉强地说,“不过,有件事我要你牢牢记清楚。那个姑娘不能知道有人在跟踪她。这非常重要。我正在给华盛顿一家非常有势力的律师事务所办事。弗米利耶小姐会预付一些开销费用,再预付一笔二百五十元的服务费给你。我希望你办事效率高一些。别再浪费时间讲废话了。”

“我会尽力而为,安姆尼先生。”

他挂断了。我挣扎起床,冲淋浴,刮胡须,喝咖啡,刚把鼻子埋进第三杯咖啡里,这时门铃响了。

“我是弗米利耶小姐,安姆尼先生的秘书。”她用一种相当俗气的口吻说。

“请进。”

她真像一只洋娃娃。她身穿一件白色束带雨衣,没戴帽子,留着一头精心呵护的淡金色秀发,脚上是一双搭配雨衣的短筒女靴,手里拿着一把塑料折叠伞。她那对蓝灰色的眼眸直瞪着我,仿佛我刚才吐出了一个肮脏的字眼。我帮她脱掉雨衣。她身上香气四溢。她有一双——就我目前所能确定的——并不难看的腿。她穿着夜用透明长袜。我相当专注地盯着它们,尤其是当她跷起双腿,拿出一支香烟要点的时候。

“克里斯汀·迪奥。”她看穿了我那昭然透亮的心思,便说,“我从不穿别的。[2]请给我来个火。”

“今天你就多穿了不少嘛。”我说,一边为她点燃打火机。

“我不太喜欢一大早就打情骂俏。”

“那什么时候对你合适呢,弗米利耶小姐?”

她相当刻薄地冲我笑了笑,然后翻了一下手提包,扔给我一只马尼拉纸信封,“我想你会在这里面找到你需要的一切。”

“嗯——并非一切都有吧。”

“赶快干活去,你这蠢货。我已经把你打听清楚了。你以为安姆尼先生凭什么挑中你?他才没呢。选你的人是我。还有,别再盯着我的腿看了。”

我打开信封。信封里装着另一只封好的信封和两张为我开具的支票。一张,面额二百五十元,上面标着“预付金,用于预付专业服务费”。另一张的面额是二百元,上面标着“预付给菲利普·马洛的必需开销”。

“你要把开销明细报给我,要详细确切的名目。”弗米利耶小姐说,“还有,你得自己掏钱买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