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4页)

“在川黔路上,尤其贵州,地方更荒凉,公路蜿蜒于丛山之中。夜间行车,沿途都会看到各种野兽,常向汽车怒目对视,其眼像两盏绿灯。天亮时,车头经常看到血迹淋漓,这是野兽的血,它们躲避不及,经常撞死。

“沿途有荒村茅店,客栈门口,挂着骨牌式的灯笼,上面写着:‘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富有古意。旅馆房间陈设虽然简陋,招待颇热情。每个房间壁上,写有许多打油诗,这都是旅客的即兴之作,多半都是哥哥妹妹思乡怀情的俚言。但是其中也有许多好的诗句,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男儿立志出乡关,事业无成定不还,埋骨何须桑样地,天涯到处有青山。’这首诗,表明一种破釜沉舟、义无反顾的决心,对我鼓舞很大。”

柳素贞感慨地说:“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重庆深造后,几年来,可算‘芝麻开花节节高。’科座,你那本包罗万象的《盗窃学》是怎样编写成的?”

程科长笑着说:“形势逼出来的!重庆毕业时,正值抗战胜利,我们一行乘专机到达南京,分配到首都警察厅刑警总队实习。在工作实践中,我发觉在学校中所学的一套几乎用不上。对刑事案件,尤其在侦破盗窃案方面,简直束手无策。因为,我们这批书生,没有社会基础,缺乏江湖经验,好像盲人骑瞎马,眼前漆黑一团。

“我由刑警总队初次被分配到五区刑警队实习,到队不久,我就发现一些问题。这个豪华消费的都市,社会上贫富悬殊,苦乐不均。一部分人为生活所迫,频于绝路,不得已铤而走险;另一部分人本性好逸恶劳,为了追求享乐腐化,只好干扒窃、抢偷,这种没有本钱的勾当。因此,南京的社会治安很乱。当时政府还都未久,破获这批盗贼的主要力量,完全依靠汪精卫政府的留用人员。

“在机关单位中,存在着严重的派别斗争。尤其是警界更显得突出,一派是汪伪留用的旧人员,一派是重庆下来的胜利者。前者于心有愧,难免自卑;后者抗日有功,带有优越感。

两派明争暗斗,形成一道鸿沟。新派认为有一套科学技术又居统治地位,瞧不起老派。老派掌握多年的丰富社会实践经验,为了保住这个饭碗,技术秘不传授,对我们这批‘重庆客’只是敬而远之。

“我最讨厌派别斗争,总希望大家能真诚合作,尤其地位优越者,更应该去团结对方。

他们对于扒、窃、抢、偷、命案等普通刑事,各有专长,各有门路,各有秘奥。我心想,假使能够把他们所有的经验发掘出来,把它集中系统化,犹如汇百川入大海,集刑事之大成。

“为了达到这个理想,我一到五区刑警队,就和他们热诚相处,以师礼待之,虚心向他们学习,特别勤劳苦干,凡是人家不愿意干的,我都去,渐渐解除了与老派之间的隔阂。

“有一次,五区地段发生一个窃案,被窃黄金五十两,队长指派第二组唐组长率领本组人员到被窃现场踏勘,我主动向唐组长请求,要跟他们前往,唐组长欣然同意了,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因为老派人不愿意和新派人合作,怕技术被学去;新派人也不屑与老派人同往,认为有失身份。

“到了现场观察情况,唐组长指着墙边窃贼所挖的洞口,对我细心讲解。他说:‘这个洞洞口小巧玲球,挖洞技术高明,泥土几乎都在洞外,洞里仅仅有一层灰壁薄壳,像这样的洞口,通称“下江窦子’。这是上海、苏州、常州一带黑线人物搞的。因为各帮师傅的手法各有特征,所以作案所留下的各种痕迹,都有他们的特色。他教我应当集中起来,加以综合分析、判断。

“这个案情比较重大,属于‘一级刑案’,照例要把窃案发生经过、现场勘查情况、分析判断的结果及如何着手进行侦破,都要在报告上写得一请二楚,还要把现场情况绘图说明,这叫做现场侦查预报。他们文化水平有限,对写报告、绘图都感到困难,我便乘机‘毛遂自荐’,要为他们代劳。唐组长自然求之不得。我综合新旧两种方法,精心写了一份报告,并附上新式的现场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