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怪的快速移动的天空(第3/9页)

妈妈再次打开了记事本,只是在翻动页码的时候,她看上去似乎有些沮丧。

“我不太确定准确的日期,大概是我们到那儿后一周吧,那个时候我还不习惯做太多记录。当时我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人怀疑,就像那个喊着‘狼来了’的孩子一样。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经历过许多屈辱,甚至被绑住过手脚,但最糟糕的还是看到别人质疑的目光。我向他们述说,他们听到了,却不相信我。”

“在我们到那儿的第一周,我倒是没什么,克里斯的精神状态却很令人担忧。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城市,也从未面对过如此艰苦的环境。这里的4月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冷得多。农夫们有句老话叫铁一般的夜晚,说的就是冬去春还未来的这个时候。土壤里结着冰。白天很短,夜晚凄苦而漫长。克里斯很沮丧。对我来说,这种沮丧的感觉就像是一种指责,是我把他带到了这个远离现代化便利的地方,他对这里一无所知,而我是瑞典人,这个农场又位于瑞典。在现实中,我们必须要做出决定,要解决这令人绝望的处境。我们要么待在这里,要么无家可归,没有别的选择。假如卖掉这个农场的话,我们的钱只够在英国租一个地方,两年或者三年,然后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天晚上,我终于受够了他的哀怨。农舍并不大——天花板很低,墙壁也很厚,这使得房间相对局促。由于外面恶劣的天气,我们只能整天窝在屋子里。房间里没有暖气,在厨房正中有一个可以烤面包、做饭和烧水的铸铁烤炉。除了睡觉,克里斯就是坐在它跟前,伸出双手,就像个乡下老农的雕像。我失去了控制,冲他大喊,告诉他别再做出这种沉闷的鬼样子,然后我匆匆跑出去,关上了大门……”

想到妈妈冲着爸爸怒吼的情景,我有些动容。

“丹尼尔,别这么惊讶。你父亲和我争吵了,这听起来不寻常,但跟这世界上其他夫妇一样,我们也有发脾气的时候,我们只是确保你听不到而已。你太敏感了,如果我们吵架的声音太高,你会感到不安的,你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有一次,在吃早餐的时候,我拍了一下桌子,然后你就开始学我!你用你的小拳头拍打自己的脑袋,我们不得不按住你的胳膊来阻止你。从那以后,我们很快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脾气。把争吵积攒起来,控制住,当你出门的时候,我们再把它爆发出来。”

三言两语间,妈妈已经整个颠覆了我对家庭生活的印象,就像家长不小心碰倒了孩子堆起的积木一样。我记不起发生过这样的事——打自己的头,拒绝吃饭,不想睡觉,因为生气而焦躁不安。我一度认为,爸爸妈妈是自发地达成了维持家庭安宁的共识。现在我懂了,他们只是要保护我,因为我需要安宁,这种需要就如同食物和温度一样,是生存的需求。是我的软弱决定了家庭对我的庇护,以及父母的努力方向。

妈妈拉起我的手:

“也许我不该到你这儿来。”

即使是现在,她还在担心我应付不来。她对我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就在几分钟前,我还感到一种强烈的冲动,希望她不要说话,保持沉默就好。我换了下姿势,让自己握着她的手,而不是她抓着我的手:

“妈妈,我打算听,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并不相信,事实上,我自己也不确定。但为了掩饰自己的焦虑,我试着鼓励她:

“你对爸爸叫喊,然后,你走出了屋子,你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把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事上是明智的。她想申述和指控的意愿是如此强烈,我能够看出她眼中对我的质疑消失了,她又回到了讲故事的状态。她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们膝盖相抵,她压低自己的声音,好像在讲述一个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