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999年,汉江(第5/19页)

“他在联合国工作的话,应该不会长驻国内吧。”

“问题就出在这儿。两个多月前,Peter竟然辞去他待遇优厚的职位,应聘来汉江市一所大学教书,我不会矫情地撇清自己,说他的这个决定与我无关,但他说他是成年人,有权按自己的意愿安排生活,我无须烦恼。有时我加班晚了,他会送我回家,偶尔有了烦恼——比如学军突然说他要继续留在阿里,我一个人再怎么撑着,也有疲惫和憋得几乎要疯掉的时候。在这个城市,他是唯一知道小安情况的局外人,跟他聊一会儿天,算是疏解。仅此而已,这不算是死罪吧。”

高翔无可奈何地说:“于老师,我不是卫道士,不会评判你的行为,但是小安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对于感情恐怕有非常严格苛刻的标准,更别提是对自己的父母了。我建议你跟她解释清楚这一点,不能有含糊其词的地方。”

“可是,我该怎么解释?在小安看来,我不爱她父亲了,就已经罪不可赦。我和学军十多年夫妻,我做不到粉饰他的行为,把他说成是一个为了支援贫困地区忘我工作无私奉献的人;可我也不能坦白地告诉女儿说,她父亲以她的经历为耻。他一回来就必须面对,所以他想一直逃避下去,还想让我和女儿跟他一起逃避。”

高翔不得不承认,他在某种程度上是赞同于佳的看法的,可是一个妻子用如此犀利客观的态度分析丈夫的行为,感情确实已经接近破裂,而一个深爱父亲的女儿又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小安童年的时候,我对她照顾得不够,她信任的人是她父亲,在别的问题上她对我非常体谅,唯独涉及她父亲,她就变得异常固执。如果学军肯回来,我们不会离婚,她也就不会怪我;如果他一意孤行,坚持留在阿里,她肯定会怪罪我;要我讲她父亲的大实话,我不忍心,而且就算讲了,她一样会不相信,会更加恨我。”

于佳更像是在对自己分析可能出现的情况,一条条列举下来,越说越是沮丧。高翔只能宽慰她:“我会尽力劝劝小安。”

于佳猛然摇头:“对不起,小高,尽管我食言又找了你,但我之前对你的要求仍旧算数,我希望你继续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愕然,略带挖苦地说:“如果还是想让我不见你女儿,在你先生回来以前,你得能把她留在家里才行。”

于佳略有歉意,但神情十分坚决:“不必你来批评,我也知道我做母亲做得很失败。但是,我毕竟还是她的母亲,必须为她想得更周到一些。以你的身份,并不适合让她对你产生更多依赖。她现在比以前更脆弱,请你看在她还是一个孩子的分儿上,尽量跟她保持一点儿距离。我会努力做我该做的事情,尽量少麻烦你。”

高翔一下无言以对,同时不能不佩服于佳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如果小安需要,我不能不理她。我不会刻意强化我的存在,这点你可以放心。至于你和你先生之间的问题,最好商量出一致的解决办法,再让小安来面对,现在就让她处于惊恐与担心之中,没有任何好处。”

“我同意。”

高翔带于佳去自己的公寓,打开房门,只见左思安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看到他们进来,猛然站住,不看母亲,却只盯着他,他简洁地说:“小安,我认为你应该信任你母亲,不要只凭自己的感觉猜测她的行为。”

左思安的神情变幻不定,没有作声。

“至于父母之间的问题,最终要靠他们自己解决,一直照顾你的是你母亲,你不能一味站到你父亲那边跟她争吵,这样对她不公平。你自己也跟我说过,吵架只会把感情越弄越坏,对吧?”

左思安低下头,“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