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傍晚的时候,苏杳杳坐在临窗的桌案前,摊开一张宣纸,提起狼毫笔慢慢画着,朦胧的烛火摇曳出氤氲的光,同样也照出她紧蹙的眉头。

连翘在一旁无声地磨墨,打眼一瞧,画的是府中景致,大气磅礴的太湖石群与楼阁跃然纸上,不差分毫。只是凭白一条粗黑的线,无端端坏了美感,毁了整张画。

“小姐。”连翘忍不住开口询问,“好好的画您为何非要将它毁了?”

“不对。”苏杳杳答非所问,素手一拧,桌上的宣纸便被揉成一团,她重新将下午捆六六的那条粗线取出来,丈量标记好的长度后,再摊开一张宣纸,继续描绘起来。

太湖石群距离库房只有十多丈之遥,标记好的粗线却有将近三十丈,中间多出那么长一段距离,是做什么去了。

这样想着,她提笔沿着太湖石的位置画了一条停留在外墙的短线,然后往左弯曲,绕过拐角,在最靠近库房那处往下斜飞上去,与库房中央相接。

再算了算六六追着鱼干跑的步伐,心里约莫明白过来,这些拐角做何用途了。

这几个转折点都是库房的薄弱之处,外墙与库房都有基石,唯有这般绕着,才能避开障碍。

斜阳渐渐西落,半挂在屋檐后。青黛快步走近房里,手中提了个灰布包:“小姐,奴婢刚刚在院旁的石子路上拾了个包袱,也不知是谁丢的。”

苏杳杳顿了顿,伸手接了过来,一股子淡淡的新泥味涌入鼻尖,她打开上头盘着的结,里头是包裹着两本书,靛蓝的封皮上一本写着《桑桐县志》,另一本写着《异事集》。

她将书放到桌上,正以为是府中哪个下人不慎丢失,刚要命青黛去知会一声,便闻到一股独特的墨香。

“你在哪拾到的?”

青黛指着门外道:“那边墙根下。”

对于青黛所言她是相信的。这丫头她当初出嫁时一并带去了王府,沈恪出事后也不愿离开,还是她命人将其捆了送回家的。

苏杳杳白皙的手指细细摩挲过封页,半晌后才翻开那本《桑桐县志》。果然,墨迹很新,字体旁被擦出一道虚影,没翻几页,便出现了一道折痕。

久远的历史里记载着桑桐县曾出过的名人,其中有一位桑姓男子,恰逢乱世出生,在那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年代,靠着祖上传下来的盗墓本事,得了一笔宝物之后广招兵马,襄助成王平定天下,最终官拜一品,成为人上人。

在其告老还乡之后,收了三名弟子,将所有本事倾囊相授,又替桑桐县架桥修路,时至今日,桑桐县内还立着他的碑。

碑文被拓印了一份,书上所言,此行当要求极为严苛,需得是天生身材瘦小,长得其貌不扬的人。打小就得用醋和上特制的药水泡澡,将全身骨骼经脉软化后,再由人反复折其骨骼,塞进陶缸里。

如此往复,直至功成,其中痛苦非一般人能承受,古往今来夭折之人不在少数。

学成之后拜别恩师,走的不是大门,而是门旁一……九曲……拐……

一什么?苏杳杳对着烛光仔细辨认那团模糊的字迹,好容易才分辨出,最后一次有些像是洞字。

久久,她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明白过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若照书上说的,练成此项本事的人身体柔软性极佳,可轻易卸下身上关节,出师前还要钻一条九曲十八拐的洞,那么这个洞,绝不会大到让人察觉。

至于银子为何会单单出现在凝香院里,她想,她也明白了。

好一个连环计,这幕后之人果真是不简单。

既然事已至此,那她自然是要照着那人的计划行事,如此才不枉他这般迂回。

阖上书页,苏杳杳冷笑一声,冲连翘招手,低声吩咐道:“拿着我的信物去找齐王身边的宁远,让他带上人悄悄将凝霜院围了,今晚咱们也演一出守株待兔。”

连翘眼睛瞪得老大,惊得半晌合不上嘴巴,“奴婢害怕,听说……”

“你都说了是听说。”苏杳杳抬手打断:“他又不会真的剥了你的皮,你安心便是。”

连翘捏了捏拳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苏杳杳又对着青黛细细交代一番,见她连连点头,又扬声道:“青黛,你去将苏婉莹给我叫过来,有些账,她也该还了。”

青黛抬眼望着浑身散发匪气苏杳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过了一刻钟,苏婉莹便带着清月与秋霜颤颤巍巍走了进来,“姐姐找我何事?”

苏杳杳高坐在暖阁内的软塌上,皮笑肉不笑的说:“喲,你来啦。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秋霜,给你家主子抬张杌子。”

秋霜环视了暖阁一圈,就见青黛自角落中走来,将杌子塞到她手中。

苏婉莹眸光暗闪,委委屈屈地落坐,杌子陈旧的不像样,上面连软垫都没铺,看起来还不如苏杳杳脚下的踏板光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