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的眼睛(第3/10页)

她晚上睡在我家,很奇怪,我从未对她有过一丝邪念,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睡得香甜,我就已心满意足。后来,我猛然想到,我是不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宠物?

我与马姑娘曾严肃地谈话,劝她不要再讲白俄的故事,多说说右边有没有行人车辆。她委屈地看着我,两眼泪光。

一天,我们拉上个醉酒的大汉,躺在后座喃喃自语,马姑娘激动地说:“大哥,你是东北人不?”大汉登时清醒,叫道:“是呦!”他俩狂喜地聊了很久,到达目的地后,马姑娘跟下了车,从此再没回来。

我的第二位陪车,来自内蒙古草原,一位宽脸姑娘。每天早晨,她豪情万丈地带着三瓶白酒上车,到晚上收工时已烂醉如泥。

宽肩姑娘晚上住在我家,我俩相安无事。虽然她醉得不省人事,摊躺的身形却有着山峦的静寂,含蓄着无穷力量,每每看得我胆战心惊。

一天,一位醉汉上了我们的车,她兴奋地大叫:“大哥,你喝多了吧?”那人怒吼:“没有!”但他俩还是聊了起来,到达目的地后,宽脸姑娘跟下了车,自此音讯全无。

失去了陪车的我,不敢再开快车,不敢出现在熙攘的白天,当我的车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行驶在深夜的街面,还是出了事故,撞倒了一位行人,她刚刚走出冷饮店,正是我数日前相逢的骨感女子。

她躺在车下,衣裙翻起,性感迷人地死去。

作为肇事者,我听到自己一声冷笑:“让鞋油厂长来收尸吧。”就将她从车下搬离,驾车扬长而去。行驶了两百米,想起她曾许诺将眼睛给我,于是我调转车头开了回去。

远远望见路面上一块黑暗的起伏,那是她冰冷的肉体。当距离她还有一百米时,我的呼吸停顿,她肉体的暗影贴地伸展,慢慢站起,在车灯的光明中,举起右手,叫了声:“的士。”

她记不清谁撞了她,视我为救命恩人。她说:“恩人,到你那去吧。”我说:“我今天没有五百块钱。”她说:“我伤成这样,就算你有,我也不敢要了。”

她伤得很重,全身骨折,痛得难以入眠,向我哀求:“讲个故事吧。”我给她讲了个白俄的故事,并没有将她的疼痛分散,后来,我发现宽脸姑娘遗留下的一瓶酒,给她灌下,她打了个酒嗝终于睡去。

第二天早晨,她精神饱满地醒来,我问:“怎么样?”她:“全好了。”我:“怎么可能?”她:“我就这么贱。”

上海的清晨是一片焦躁的蒸汽,侵入室内,将视线模糊,骨感女子的脸呈现出兽类的勃勃表情,据说游逛在野外的兽类跌伤了筋骨,可以自行治愈。也许她的眼睛给了我,还会再长出一只。

她像猫一样,舔着自己的伤口,令我产生将她杀死的冲动。捧着她尚有温度的眼睛赶往医院,重获光明的我便不必归家与父母同住。世祖在西藏中路犯下滔天罪行,一百四十年后,我的家仍在西藏中路。

我现在所居是半地下室的一居室楼房,月租七百,处于上海的城乡接合部,一个河南口音的熙攘世界。我的窗户露出地面,阳光纯净地躺在室内,表现着它温暖的本性——远离父母,这是我从小的志愿。

卧在床上的骨感女孩出现要说话的征兆,当一丝暧昧的音节刚刚脱离她的口唇,我的脖颈撞击上她的咽喉……

我的生活中罕见文字,阅读仅止于一本历史刊物,是双月刊,很难买到。最近一期的封面是艳舞女郎,上身尚存一只欧奴琳牌胸罩(这是我唯一识得的胸罩品牌),标题是《纪念南京大屠杀专刊》,其中对一个日本鬼子的采访令我过目不忘。

“狗屎”在日本是一个姓,他的名字叫狗屎权一郎,年轻时在南京奸杀妇女二十一人,现今已老得败絮一般,坐在轮椅里动弹不得。狗屎权一郎说他每次都是先对女人捅上一刀,再把她糟蹋,与一个濒临死亡的女人做爱,快感是正常情况下的五至六倍。记者听完便血压升高,难怪这本杂志会屡屡脱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