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纸上人物 念奴娇(第2/5页)

我就想出去走走,这有什么错?苏可简直恨死爸爸了。自小乖乖女做得还不够?一切轨迹出生皆以划定。安全顺利的滑入保险系数最高的生命轨道。考大学,做公务员,找个公务员老公,生孩子……展眼望去,五十年后的光景已经清晰如在眼前。不要!不要!不要!苏可跳下床去,挂在衣架的制服,是等待收拾一具安详死去的公家人尸体的裹尸布。这太可怕了。剪刀咔的下去,剪它个粉碎!一房间万段布尸横陈。

一巴掌下去,耳朵轰鸣了三天。那一架干得全楼的人都拥到204房门前来看热闹。乖巧的可可彻底粉碎乖乖女形象,摔锅砸铁,闹得好过瘾。爸爸打妈妈不也是这样见东西就砸的?妈妈蓬头嚎啕哭,爸爸也不会心软一点。常常这时候,我在哪里?床底下。只见一脚飞过去。妈妈扑地,闷闷肉响,半日无声息。苏可连哭都忘了。爸爸大大个子,高竖在炽白灯柱下,表情好无辜。好像倒地的是他。妈妈四十六岁得乳腺癌而死。爸爸哭的好伤心,仿佛是失去妈妈的儿子似的。姑姑推她说哭啊快哭啊,苏可望着床上的干枯尸体,半晌反应不过来。只是好奇怪爸爸何以哭得这么伤心,平时却毫不惜力的打妈妈?

父女战争貌似以爸爸押解女儿去公路局上班后而告终。千里外的甘肃有阿姨等候,爸爸回到新建的暖巢去。每日有电话至家,奶奶成了爸爸忠实的眼线情报员。苏可化石生涯攒的积蓄可观,全为了自由而光。每日穿好制服,在奶奶的叮嘱声中出门,走过华仁路,拐到美丽街,坐206路车子到市图书馆。在卫生间把早备好的衣服换上,躲在阅览室泡书去。学生时代养成的好习惯。可是不要看什么名著,从小被爸爸拎到图书馆来,就被告诫要一寸光阴一寸金,多读好书,才能成祖国栋梁。好像自己未来要当女总理似的。穿的衣服还记得,是规矩的学生服,蓝白相间,宽大的衣服里,像是憋着一个猫,挠人。爸爸训诫完,更是挠得厉害。从小到大,连个头花都不让戴,妈妈也是素面朝天,爸爸见不得一点真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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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里的时装杂志开列的时尚名单,单是看看就够嗨。时代风云变化,自己却如桃花源中人,不知有魏晋。每日价猛补时尚课。自卑感蓬蓬而起。几次冲进专卖店,被标码价吓得逃之夭夭。遂知钱真是个好东西。公路局的大妈们,四十岁的脸就成了黄土高原千沟万壑,到哪里去找时尚的导师?眼珠是木的,手是木的,腿也是木的,化石已深,非一日能成。躲在房间里,偷偷画眉,奶奶叫买酱油,出来刚要推脱,耳朵马上炸起奶奶恐惧呼啸声,赶紧照镜,感觉尚好。然而奶奶已拿起电话,苏可眼泪一下子下来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这么难过。冲过去拔掉了电话线,你告诉我爸啊!你告诉我爸啊!我早就辞职没干了!苏可第一次吼得好伤心。眼泪汹涌,奶奶都忍不住叛变了,搂着孙女陪着落泪。

奶奶好义气,只是要苏可快找工作。苏可一时茫然,不知要做什么好。秋日阳光爽朗,大叶女贞树清冽的香气蓬蓬。沿街走在香气中,玻璃窗上开出朵朵金黄色灯花。一条解放路走得烂熟,所有的专卖店衣服都给试过了,就是不买,恨得老板娘们牙齿直痒痒。苏可喜欢城市咽喉处,人潮澎湃中的人间繁华。心跳得擂鼓似的。总觉得有奇迹要发生。

奇迹到底是发生了。曼哈顿商场大促销,三折优惠,跳楼价,大清仓,全城的女士门全成了干旱之都的时尚蝗虫,浩浩涌来。苏可自然格外骁勇。最in热辣迷你裙,紫色蕾丝围巾,复古手袋,一个月伙食费顷刻间中饱老板钱囊,下月要看来紧缩胃囊。丫丫当时是商场的服务员,见着苏可大包小包拎得好吃力,上前帮了一把。两人就算认识了。交谈了几句,苏可夸丫丫好靓。领口镂空花纹与靴子绣花图案相互呼应,镶有蕾丝饰边的大荷叶短袖,让人顿觉如沐海风,清爽宜人。丫丫脆生生笑的好嗨。马上两人成了仿佛多年认识的闺中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