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种就在眼前,为了党和人民群众,我们一不怕苦,二不累!我们要咬紧牙关,抓革命促生产!地挖多深!稻根就能扎多深!只要咱们不怕苦不怕累,坚持再坚持,就一定能渡粮食关!”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眼瞅着田里泥水丰盈早该下苗插秧,生产队大队长却站在大队村委会临时搭建的台子上,一面吼得声嘶力竭,一面念着各种口号动员众社员加大马力干农活。

下头的村民一个个面黄肌瘦,耷搭着脑袋,双手揣进袖口里,根本没人听他在说什么,只恨不得立刻下地种庄稼,早一点种,他们就能早一点吃上饱饭。

自从58年十月执行人民公社以来,他们红旗公社起初还能一日三餐,有荤有素,吃得满嘴是油,到后来饭量逐渐变小,到今日的不足温饱成日挨饿,还有省城里各种没粮食发的传言。

整个红旗公社是人心惶惶,生怕自己生产队的粮种还没种到地里,就被那些饿得头昏眼花的城里人下乡来抢了去,现在哪有那个心思听生产大队长在上面废言。

这不,方如凤就没心思管上头的生产队长在吼些啥,只一门心思瞅着站在她旁边的闺女儿徐宝,只盼李建国能早点说完,好扶着女儿回家歇息。

徐宝是方如凤最小的闺女,也是唯一的女儿。自打她出生以来,方如凤就把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疼,家里但凡有点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她,从不委屈她,也不让她做丁点活儿。这日积月累下来,也就养成徐宝好吃懒做,又尖酸刻薄爱挑挑拣拣的公主病。

偏偏方如凤偏心到了极点,也不觉得自个闺女儿有问题,就这么宠着惯着,得罪了村里不少人。

直到五天前,徐宝去镇上读书被隔壁第三大队的王家村几个二流子调/戏,她哭着回来向方如凤告状。

方如凤带人去王家村讨要说法,人家以她闺女自身不个好的,活该被欺负的理由,不但不道歉,反而找人和他们大打出手。

两家打得不可开交,被赶来的公社书记拉开严令禁止,扣了两家人两个月的工分,还让每人写检讨报告。之后关于徐宝被二流子调/戏的流言在第五大队大兴村里传了开来。

这时代的女人极重名声,被二流子调/戏可是件大事儿,直接和徐宝有没有失身挂上了勾。

不到一天的功夫,红旗公社的五个大队都在传这件事儿,生生把还是雏儿的十四岁徐宝,传成了已经生了三个孩子的老妇。

徐宝一个心气儿不顺,当着那些在小溪边洗衣八卦的长舌妇面儿投河自尽,以证清白。

待众人心慌慌地把人捞起来,徐宝已经换了一个芯子,变成了从二十一世界来,因为救人而死的同名同姓徐宝。

当然,自己女儿已经换了个芯子的事实方如凤当然不知晓,此刻她瞅着自己女儿白胖的小脸儿,青得跟鬼一样,微胖的小身子也以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模样。而大队长已经在上面叨逼了近两个小时,还没有停歇的迹象,再这么下去,她家宝儿非得晕过去不可!

想了想,方如凤扯了扯自个大儿子徐万成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看你四妹站不住了,她前几日从水里捞出来受凉还病着呢,我先带她回去歇着,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我俩闹肚子不舒服上茅坑去了。”

“娘,这不大好吧……”徐万成有些迟疑:“大队每次开会,除了病重的,生孩子坐月子的,五岁以下的孩童,其余人都得在场。要是没去,或者半途走了,会扣半个月的工分的……咱家本就因为小妹扣了两个月工分,再扣,强子他们就得饿肚子。”

强子,是徐万成的大儿子,今年十一岁,比徐宝小三岁,却长的瘦猴瘦猴的,比同龄还矮上一个个头。皆因家里好吃的都先紧接徐宝缘故,导致强子打小营养不良长成这样,再吃不饱,徐万成打心眼里觉得对不住自个儿子。

“工分重要还是你妹重要?!”方如凤不乐意听他这话,横眉怒目道:“也不想想咱家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是托咱宝儿的福!要不是有宝儿,就咱当初分家,你爷奶偏你二叔,除了一个破院子,啥物件儿都不分给咱,咱一家老小早就饿死了!哪轮得到你现在站在这里说工分的话儿!给我起开!就算把咱家工分扣完,宝儿也得回家歇着。”

“又不是咱徐家的种,这么宝贝疙瘩,还不是迟早嫁出去,鸡飞蛋打……”徐万成媳妇儿冯春红瞧见婆婆扶着小姑子偷偷从人群溜走,忍不住嘀咕两句。

“你可消停点吧。”徐万成瞪了她一眼,“宝儿还不知道她的身世,咱娘也最恨家里人提这茬儿,你要敢胡乱说话,小心咱娘送你回娘家!”

“我这不是气不过嘛……”冯春红说了两句,到底不敢再提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