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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抛下一切,只为赢得自由,在全然陌生的新环境中找到自己。

当年,有人在克拉根奈斯上车,面对红砖车站,还有那块标示着距离、显示这座小镇有多偏僻的广告牌。另一人则在欧莫佛斯上车,不久之后,那里就会竖立一座白麋鹿雕像,象征维姆兰省无穷尽的森林。还有一个人在厄斯特松德搭火车,偏僻到必须从汉玛滩搭乘邮局公务车才能到达。

其中有人住得比较近,他在泰比市长大,离斯德哥尔摩市中心只有几个公交车站的距离,但感觉上仍旧像是另一个天地。

这份名单可以继续延伸下去。

他们来自四面八方,从北方诺尔兰省内陆的村庄,到梅拉伦湖周围的城市;从斯德哥尔摩各个郊区,到芬兰鸟不生蛋的穷乡僻壤。

他们是移民,更是拓荒者。

大家怀抱着各自的梦想、欲望、荒诞而支离破碎的渴望,来到这座城市。在这里,他们得以闻到自由的味道,就像绝望和愤怒一样辛辣。然而,他们也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回头了。

没人提过要回头。

最后也没有人活着回到属于童年的故乡。

保罗家的餐桌上摆满了圣诞大餐:火腿、龙虾、添加香料的小香肠、海鲜、肉丸和牡蛎,乱七八糟的,活像一桌大杂烩。

保罗早说了:一切都是原则问题。

班特狐疑地闻闻装着牡蛎的盘子。

“老天爷,班特,你一定要尝尝这牡蛎!”保罗大笑。

保罗吞了一颗牡蛎,像是要为大家示范,吃完还夸张地抖了一下身体。班特不胜惊恐地盯着他。在汉玛滩廉价廉租房住惯了的乡下人,可从没见过这么奢侈的享受。

保罗摇晃着身体。

“不过啊,班特,要当大明星就要学会吸生蚝。喏,学着点!”

他举目四望:“怎么样,各位,都满意吧?拉许欧克,我的小心肝,你什么都没喝!”

他为拉许欧克斟了一杯烈酒。

拉许欧克忙不迭地道谢,一边请保罗高抬贵手,不要倒太多。赛尔波则试图用牙齿将龙虾的钳子咬开。

“莱恩?你坐在那边没事干,在想什么啊?”

莱恩的眼神显然已经从这群人身上飘离,一被点名,他全身像触电般震了一下。

“哦,抱歉!我在想,我的嘴巴不知道为什么好痛,我在想我坐在这里,心里感觉好快乐。”

“哈,你又在意淫别人了,”赛尔波哈哈大笑,“这次你的小情郎叫啥名字啊?”

“尤汉。他可是图书馆员。听起来好性感,不是吗?”

“才怪,那比牡蛎还糟!我们还住在‘公鸡’的时候就已经受够古那了,不是吗?”

古那是当初“公鸡”公寓的创始元老之一,没想到两年后,他竟然变成极端的素食者,还要求公寓里所有人跟进。但事实上,大家还是想吃肉,结果他就坚持要多买一套汤锅、平底锅和盘子,而且不准荤食者使用这套餐具,还要求大家平分费用。保罗气疯了,整件事一发不可收拾。古那表示要召开“住户大会”,保罗则是嗤之以鼻,整间公寓不超过五个人,哪称得上“住户大会”?这场内讧成为社区解体的导火线,后来古那搬到哥特兰岛(1),和一位陶器师傅同居。

赛尔波、保罗和莱恩谈论着公寓的过往以及关于古那的这段逸事。莱恩每次一笑,张开的嘴巴隐隐作痛,就得用手遮住。

当时莱恩还不知道,自己的嘴痛是因为细菌感染,是艾滋病的并发症之一。他出生于博户斯北部的芮索岛上,就读新闻学院,总是随随便便就坠入爱河,总是郁郁寡欢。

不到一年,他就会成为第一批死于这种恐怖疾病的瑞典男同志之一。

各大报将会用斗大的标题报道他的死讯,即使他努力掩饰自己的病痛,甘愿在完全隔离与孤独中受苦,他还是以“艾滋病死者”的身份被世人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