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6页)

《支部生活》是用党费来订阅的,所以旱涝保收。这是中国特色,没有什么值得批判的。组织部门有人用开玩笑的语气放出话来,谁动我们的杂志,我们就动谁的位置。正如林越男所说,这是一件怨声载道的事情,不赚钱的报刊无端被灭,巴不得有人拉一把却无人理睬,肯定对戴晓明有着一股无名火,赚钱的报刊自然是恨透了戴晓明,认为他这是巧取豪夺。戴晓明就是再刚愎自用,也还知道自己远不到无所顾忌的火候,于是他只好同意《支部生活》挂在报业集团的名下,仍旧允许他们自产自收。

这下就更炸了锅,不平则鸣,其他被收编的报刊大都是些轻松主题,现在因为拿不住戴晓明便落得拱手相让的下场,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戴晓明。

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当戴晓明终于有机会反省自己的言行,他发现人的变异是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现象,也就是说很可能你对某一件事情处理不当,或者几件事,它们积累下来,在这期间一个改革者的形象可以很轻易地变成一个吃独食的家伙。既然天使已经变成妖魔,是非曲直也就很容易被庸俗化了,而你那些没有深思熟虑过的举动只会加速这种庸俗化,妖魔化。

可惜,当时的戴晓明并没有那么清醒,其实人在大多数的时候是不那么清醒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当时的戴晓明只是深感自己朝里无人的悲哀。

慢车就是慢车,咣咣当当的几乎每个站都停,让人有一种毫无指望的感觉。

夜深以后,车窗外就变得黑洞洞的,坐在硬座车厢的人大多是草根阶层,看上去横七竖八地睡着,空气很糟,是各种奇怪气味的混合体。列车员早已无影无踪,有人旁若无人地打着呼噜。这时呼延鹏突然醒了,他身边的槐凝仍在沉睡,微低着头,像在做祈祷的虔诚的教徒。而呼延鹏醒后,脑子像水洗过一样清亮,一点都不混沌。

老半天他才明白这是因为饿,人饿的时候总是特别清醒。呼延鹏知道他叫醒槐凝也没用,因为两个人落荒而逃,什么行李都没拿,绝不可能有什么吃的。

和所有的男人一样,总是在逆境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的另一半。呼延鹏也不例外,他发现自己到沈阳以后就没给透透打过一个电话,他真的是太投入工作了,完全没有时间风花雪月。现在工作告一段落,他便格外地想念透透。手机早已没电了,打电话肯定没门,可是为什么透透也不给他打电话呢?

呼延鹏开始想,透透现在在干什么呢?

时间过得很慢,呼延鹏几乎是一分一秒地熬着,体验着从未体验过的奄奄一息的感觉。槐凝终于睁开了眼睛,当她发现呼延鹏神色黯然地凝视远方,倍感奇怪:“你怎么了?”

“我已经饿得灵魂出窍了。”

槐凝想了想,起身四周环顾了一下,便向一位面善的妇女走过去,那女人睡得正香,槐凝轻轻地推了推她,女人醒了,还以为要查票。槐凝指着她面前小茶几上的塑料袋说:“大姐,能卖给我两个茶叶蛋吗?”塑料袋里大概有十多个茶叶蛋。

槐凝掏出钱来,面善的女人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道:“你拿两个去吃吧。”说完调整了一下位置又睡。

呼延鹏一口气吃下了两个救命的茶叶蛋,几乎被噎着,槐凝从包里摸出半瓶矿泉水,还有一小瓶维生素药片:“喝水的时候吃两片,就当是吃了两个苹果。我身上就这么多东西了。”说完她侧过身去,头倚在硬座的椅背上继续她的美梦。呼延鹏突然觉得和槐凝在一起有一种特别踏实的感觉,她做事既不渲染,也不一惊一乍的,无论到了什么境地都显现出一种风范。这太让呼延鹏感到意外了:女人中竟然有这样的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