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雷街 23(第3/4页)

据说,有一天晚上,舞会结束出来时,米歇尔-夏尔正挽着妻子走下里尔一家豪华府第的台阶,突然听见讨厌的丝绸撕裂声。N先生(N是我杜撰的一个姓氏的首字母)是上流社会的老单身汉,是里尔高雅时尚的评判员,背有点驼,为人心术不正,由于被人群挤了一下,一不小心踩到在他下一级台阶上的美妇人的裙子后摆。诺埃米转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

“该死的蠢货!”

“夫人,您何不用头巾挡住粉肩。”N先生彬彬有礼地反击道。

米歇尔-夏尔回到家中受到了也许该当的责怪:一个受人尊敬的丈夫本应修理修理那个无礼之徒的,但是,人们是不同一个残疾人打架的,米歇尔-夏尔只是假装没有听见。

我一直犹豫着是否把这个轶事告诉给读者。N先生的抢白很可能是从某个轶事集中弄来的,或者米歇尔-夏尔从某个轶事集中弄出这个故事来逗他儿子乐,但不管是真是假,它都像绣花头巾一样是属于那个时代的。

我在别处记述了我祖母对主有代词的兴趣:里尔的宅第是“我的宅子”,黑山是“我的城堡”,而夫妻俩的双排四轮马车是“我的双排四轮马车”,仆人们尊称为“老爷”的米歇尔-夏尔在没有仆人在场时是“我的丈夫”,而她在训斥他时,就直呼其名:“米歇尔-夏尔,您要把车子弄翻了!”在公开场合,她常与他唱反调:“这事不完全像我丈夫所说的那样!”或者恶声恶气地说:“米歇尔-夏尔,您的领带结没打好!”有一把扶手椅,他觉得难看死了,可她却觉得很时髦,是她留着专门给自己父亲享用的——“您别坐那儿,米歇尔-夏尔,那是您岳父偏爱的扶手椅。”他从来就不坐这把石榴红或金黄色的扶手椅,不过,他岳父也并不太喜欢这把椅子,所以它常空着没人去坐。春天动身去乡下和秋天返回城里的日期几个月前便定好了,如果米歇尔-夏尔或孩子们感冒了,她就让他们穿暖和点(“我可从来不着凉的。”)。迪弗雷纳夫妇说服他们的女婿同他们一起当公证人,他们对他的前途有决定权。老岳父在黑山买下了一些田产,以便让年轻夫妇的庄园连成一片,于是米歇尔-夏尔在这片一百三十公顷的树林、草场和农庄上不再完全是能说话算数的人了。好像阿马布尔想扩大已有二十五年历史的贵族乡村住宅,反正有一份秘密报告在指责这个审判官在大模大样地建造一个小城堡,一些路易十五-欧仁妮式的叠橱式写字台在佛兰德的衣柜和复辟时期的老式家具中显得一枝独秀。米歇尔-夏尔像从前一样,喜欢在每个星期日跑到巴约勒自己母亲家里吃午饭;他总是一个人去,走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都要引起一番争吵。

要是没法再看一看他那么喜爱的意大利的话,他就想到尼斯或巴德去待几个星期,这是他们的经济条件所能允许的。但他的这一小小的愿望却遭到了诺埃米的讽刺挖苦:“我在哪儿你就老实地待在哪儿,”于是,他也就不再作此幻想,并且不再像长期以来习惯使然地低吟几句他觉得很美的诗句,而是适应环境,像维吉尔诗句中那样去欣赏月光,或为孩子们讲讲维克多·雨果的《家庭教育》。在饭桌上,如果可能的话,她就以指责仆人来打断他的那些不合时宜的引述——“这酒冰镇得不够。”“您没把盐瓶灌满。”米歇尔-夏尔因竭力想用一句玩笑话来缓和她的尖刻而使得自己的过错更加严重了(“永远别同这些人太随和了”)。如果他把没有看完的《辩论报》扔在客厅的墩状软座上,随后就会在柴堆下面看见它(“把报纸随手乱扔,这也太随便了些了”);如果他想把里尔的一个没用的小客厅改作自己的书房,那这个小客厅肯定是变成了存衣间。比埃斯瓦尔堂兄是个外号叫“金牛”的富有的珍品收藏家,他把米歇尔-夏尔列在自己遗嘱的名单上。当他在巴约勒去世时,米歇尔-夏尔得决定是否要把他的那些有名的一千五百年以前印刷术刚刚使用时出版的书籍和日课经、古老的雕刻或浪漫的水彩画等藏品卖掉。诺埃米赞成卖掉,因为“这类书籍我们已经有不少了”,而且如果拍卖的话,拍卖估价人要挣去不小的一笔费用,这也使她的意见占了上风,所以米歇尔-夏尔也觉得干脆卖掉算了,只是他很惋惜那本包税人版的拉封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