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第2/3页)

我僵了下,回身看他。

他大步走下台阶,先对李隆基行礼,才对我道:“狄相曾说,若是夫人来了尽管入内,他还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扫过他袖口的点点血迹,默了会儿才道:“狄相如今还没醒来,我留下也没什么用,还是待相爷好转再来探望。”

沈秋紧绷着脸,压低声音:“这几日极为凶险,永安你还是留下的好。”

我心头一紧,认真看他,他又点了点头。

既已如此,即便狄公不再缓醒,我也该留下送他最后一程。我没再多话,征询地看了一眼李隆基,他只笑了笑,说:“我陪你。”说完,先一步走上石阶,对李成器道:“大哥在此已经三日了,是否要回去休息一晚?”

李成器摇头:“今夜正是凶险难测,还是侯在此处安心。”

夜深露重,我裹紧袍帔,紧跟着进了屋子。

内室是狄公的家眷子嗣,我们几个就在外堂相对坐着,唯有沈秋守在床前,每隔半个时辰才出来一趟,喝口水,或是低声和李成器交谈着,看神色似乎始终没有起色。

我捧着茶杯,一口口喝着,想起了很多。

狄仁杰几番大起大落,却均是对李家忠心不二,就连李旦重回洛阳,亦是托了这位相爷的福。不知为什么,脑中竟记起当初李成器被囚于宫中,不惜当众提醒狄仁杰有难的那一日。

那一日讲解琼花的句句都还清晰,他的浅笑注视,狄公的玩笑提点。

那个叹‘郡主好眼光’的老者,亦是劝散我二人的人,彼时今时,江山依旧是风雨飘摇,这个始终守护李家的人却终是年迈病衰,怕已要走到最后了。

约莫到了后半夜,里间忽然传来些吵闹,我不禁放下杯,李成器却已经站起身,径直走了进去。过了会儿,沈秋才出来,走到我面前:“你怕是武家最后一个见狄公的人了。”我起身走了两步,才想起李隆基,还未转身他已经先低声开口:“我在外堂等你。”

我顿了下,没有回头,直接走了进去。

内室的家眷都已退了出来,只剩我和沈秋,还有李成器。

灯烛摇曳,拖长了人的影子,我走到床边蹲下,看狄公微微在笑着,不禁湿了眼眶。他缓缓伸出手,我立刻伸手握住了,等着他。

过了很久,他叫了一声:“郡主。”

我努力笑:“狄公又玩笑了,永安已不再是什么武家郡主,而是临淄郡王的妾室。”

“本相,还记得,”他眼中亦是带笑,却不同于我的强装,只是淡淡地,带着老者的了然与释然,“和郡主的几次私下交谈。”

我点头:“永安也记得。”

他看了一眼李成器,笑着摇头:“至今,本相仍旧认为,郡主的眼光极好。”

我心头阵阵酸痛,不敢回头去看他,也不敢看狄公的眼睛。

他休息了会儿,又笑着补了一句:“有句话,本相始终未曾说,李家这些皇子皇孙,寿春郡王的眼光也算是最好的。”

我没想到,他特地要我见我,只是为了说这些。不知怎么地,脸上就已经被眼泪打湿,眼前模糊成了一片,忙用袖口擦了一下。

狄仁杰笑着摇头,示意我靠近些,我忙又凑近。

他的声音很轻,也有些费力:“武家与李家的争斗,李家男人与女人的争斗,尚会有许多变数,郡主切记,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应对。”我点头,他才笑着松开我的手,对李成器道:“当初郡主为我二人讲过琼花之法,老朽至今仍旧记得清楚,郡王可还记得。”

这话,唯有我三人听得懂。

不论这话是提点李成器记得我当日相助,亦或是别的什么,这为天下为李家耗尽一生的贤相,此时只不过是个看着我二人自幼成长,到如今感慨万千的老者而已。

心头一时亦苦亦酸,我终是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