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页)

皇上侍宴,历来冲泡的都是‘恩施玉露’,我特要了宴席上没有的,只想让她多在外走上片刻,镇定下心神。不过,太平公主说的话最多有些骇人,她怎会怕成这样?

那小宫婢愣了一下,忙感激看了我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我见她走了,也就没再细想,盯着那百鸟朝凤,心中万分钦佩太平的胃口和勇气。在皇姑祖母面前,也就太平与婉儿能直言,可婉儿历来是顺着说,太平却总要逆着皇上的意思来。

来俊臣手中诛杀的大臣官僚不计其数,多这一个欧阳通,也不过再添个记罪的名字而已。婉儿曾说过,这不过是皇上登基前打击李唐宗室的手段罢了,只不过来俊臣对于逼供真是天赋异禀,从无失手,虽恶名在外却被人捉不到半分把柄。

皇上似乎不大在意太平的话,倒是看向另一侧的李成器,说:“成器对欧阳通的案子如何看?”她边说着,边指了手边一道菜,示意婉儿赐给李成器。

李成器起身谢恩,说:“孙儿以为欧阳通之事,不仅是朝堂上的政事,也是民间学子之事,”他见皇上微颔首,才继续说道,“欧阳通之父欧阳询以其墨迹而誉满天下,连高祖都曾盛赞,于文人学子中更是声誉极高。欧阳通得其父真传,声名不在其下,是以,这一案已在文人墨客间广为议论,纷纷报以不平。”

皇上又颔首,说:“都说了些什么?”

“有句俗语,观其字而识其人,”李成器,道,“众人均以为欧阳通应无谋逆之心。孙儿以为此案当速审,以绝此话端。”

“文人说便让他们说去吧。若没有欧阳通一案,他们也会寻些别的说,”皇上细看他,微微一笑说,“朕听说在宫外芙蓉园,你曾与欧阳通临楼而书,颇有知音之感?”

我暗自一惊,手不由扣紧了案几一脚。与谋逆沾边的,皇姑祖母历来严苛,他刚才的话虽然避重就轻,但如今这话却是……

李成器面色未变,颔首说:“孙儿幼时喜好欧阳询的字帖,那日在紫云楼偶遇他,便起了些兴致,一面之缘而已,还谈不上是知音。”

皇上笑问:“那你观他的字,可也觉得此人无谋逆之心?”

此一句话,众人皆噤了声,唯有屏风后的细乐喧音,缭绕不断。

李成器沉吟片刻,似在斟酌。

忽然,太平几声咳嗽,呛了酒一般。

她拿帕掩口,笑着打断了祖孙的对话:“女儿也和他论过习字之道,可单凭字,谁又能说得清他是不是妄臣贼子呢?您刚才也说了,文人喜好妄议朝政,那便让他们说去好了。”

皇上摇头笑说:“朕怎么未曾听过你好临帖?”

“我是懒散了,”太平放了帕子,说,“当初这宫内可有不少人以《卜商帖》、《张翰帖》习字的。”

始终在一旁沉默的婉儿适时侧身,自宫婢手中接过茶,放到了皇上面前。

“公主说的是,”她笑说,“这大明宫中不少人都喜好欧阳询的墨迹,连入宫才两年的永安郡主也是如此,整日将欧阳询的习字八法挂在嘴上。”

皇上淡淡一笑,抬眼看我。

“整日挂在嘴上?”皇上似乎极感兴趣,说,“来,给朕背来听听。”

我忙起身,在脑中过了一遍,才开口道:“如高峰之坠石,如长空之新月,如千里之阵云,如万岁之枯藤,如劲松倒折、落挂之石崖,如万钧之弩发……”

我尚未背完,便被皇上出声打断:“如利剑断犀角,如一波之过笔,”她眼中笑意渐深,说,“这是谁教你的?”

我回道:“入宫前,永安曾随着家中先生读了两年书,是先生教的。”

“朕幼时也常被先生逼着背这习字八法,没想到了侄孙女一辈,还是如此。”皇上似乎想到了幼时的情景,神情略缓和下来,笑中也带了几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