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页)

宜平听见动静,忙挑开帷帐进来伺候我梳洗。待她将裙上的丝带系好后,我才有些清醒了:“这雨似乎永不会停似的,你这几日去内教坊了吗?”

宜平吐了下舌头,说:“这几日郡主总不大舒服,奴婢就寻了个借口没去。”

真是个偷懒的丫头。我笑看她说:“别看不起内教坊的学问,婉儿当年就是自那里出来的。况且你借着年纪小多学一些歌舞杂技,日后给皇子们表演时说不能一步登天。”

“郡主才不到十二岁,怎么就教起奴婢了,”宜平也就和我说话时伶牙俐齿些,“婉儿姑娘那是名臣的后代,奴婢自然不能和她比。再说,自打皇上登基了,宫女们也就懒散了不少,毕竟咱们皇上如今是个女人,皇子皇孙们又大多不在宫中。”

我拍了她头一下,低声说:“这话也就和我说,知道吗?”

宜平点点头,乖巧地将我按到装台前:“今日要陪皇上在绫绮殿侍宴的,郡主要精神一些。”我静看镜中的自己,说:“简单点儿好,今儿个不少公主来,我可不想抢了风头。”

宜平依言照办,只喃喃说:“抢了风头也好,皇上一高兴说不定就赐婚了。”

我无言,待她将月牙花贴在眉心贴好,终于长出口气,说:“早膳要吃的好一些,你去吩咐弄得丰盛些,免得我午膳不敢吃东西要一直饿到晚上。”

宜平点点头,依言吩咐去了。

我提裙走到宫门前,浓重的雨幕湮灭了天地。雨水顺着檐顶滑下,坠落一道道水流,我深吸了一口气,仍在琢磨明日之事,什么样的热闹,能让粱王亲自来提点,却又含糊不清?

我想了片刻,终无奈作罢。不去便是了,何必想这么多。

待回了神,我才发现远处回廊下有个面生的宫女,似有意想要靠近。

我随口支开了门口的宫女,向她招了招手,她果真就跑了过来。待到近前她忙行了礼,自怀中摸出一个锦布包裹:“这是永平郡王给郡主的。”

我不解看她,她没有再多说,只将布包又递了递。我也不好为难她,接过布包,还未等再说什么她就一躬身跑走了。

待回到屋内,我特地放了帷帐,坐到床上打开那布包。是一张纸笺和一本书。

纸笺的字风骨凌然,洒然不俗,果真字如其人:“皇上素来信奉嵇康的养生之道,释私论宫内无全本,特附手抄卷以供参看。”

寥寥数句,没有落款。

嵇康的《释私论》我曾听过,因魏晋的书作多流失,从未见过完整一卷。我拿起那卷书翻开,竟有一瞬的恍惚,又连翻了数页,字迹皆与纸笺上一般无二……难道这是他亲手抄的书卷?

我捧着这书卷,竟像触及他微凉的手指。窗外的落雨声渐远了,唯留了潮湿的味道。

静静盯着一页,片刻后才发现竟一个字没记住。

“郡主?”

宜平在帷帐外轻唤了一声,我忙将那信收好,独留了书在床上:“我有些乏了,想先睡会儿。”我说完伸手又放下了芙蓉帐。

“奴婢过一个时辰再来,”宜平低声说,“绫绮殿侍宴不能耽搁了。”

我应了一声,躺在床发呆,因着一夜未沉眠,竟是困意上涌又睡着了。

待到醒来已近巳时,宜平早早备好一切,伺候我又收整了一番,随软轿到了绫绮殿外,我走下时,内里正传来一阵阵清透的笑声。

这声音极好认,是庐陵王的永泰公主。

同样是皇姑祖母的儿子,庐陵王似乎运道比太子还要差些,继皇位才两个月就被贬出京,独有韦氏陪伴,子女都留在了大明宫中。当然,还有两个在流放路途中降生的公主,安乐公主被留在了韦氏身边,小一些的永泰则被送回了宫中。

对一个七岁的公主来说,之前的动荡都与她相去甚远。大明宫中的明媚春色才是她成长的土壤,她并不知道对于她未蒙面的亲姐姐,她是多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