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一(第2/4页)

在这次拜访中基蒂唯一可以谴责自己的是,当她认出那个穿着便装的、她一度非常熟悉的弗龙斯基的身姿的时候,她透不过气来,血液直往心脏里涌,而且她感觉得红晕弥漫了她的面孔。但是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父亲故意大声和弗龙斯基寒暄,他还没有说完话她就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能够面对着弗龙斯基,必要的话,可以像她同玛丽亚·鲍里索夫公爵夫人谈话一样同他谈话,而主要的是,要做到连最轻微的语调和微笑都能获得她丈夫赞许的地步才行,她仿佛觉得那一刹那她丈夫的无形的形影就在她近旁。

她同弗龙斯基交谈了三言两语,甚至还因为他取笑选举会议,称之为“我们的国会”而沉静地微微一笑。(她非得笑一笑,为了表示她懂得那句玩笑。)但是她马上转过身去对着玛丽娅·鲍里索夫娜,直到他起身告辞的时候她才看了他一眼;那时她望着他,显然只是因为在人家对你行礼告别时不望着人家未免失礼的缘故。

她很感激她父亲,因为他一句话也没有提到同弗龙斯基的这次相逢;但是由于拜访以后,他们照常散步的时候他对她特别慈爱,她看出来他很满意她。她也很满意自己。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竟会有力量把她对弗龙斯基的旧情全部封锁在内心深处,不仅表面上,而且真的在他面前显得十分泰然自若。

当她告诉列文她在玛丽亚·鲍里索夫公爵夫人家遇见弗龙斯基的时候,他的脸比她红得还要厉害。要她对他讲述这事可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再往下叙述这次相会的委细,因为他并没有盘问,只是皱着眉头凝视着她。

“可惜你没有在那里,”她说。“不是说你没有在那个房间里……要是你在场我的举止就不会那么自然了……我现在比那时脸红得更厉害,更加,更加厉害哩,”她补充说,脸红得流出眼泪了。“可惜的是你不能从门缝里偷看。”

她的真诚的眼睛使列文看出她很满意自己,因此虽然她羞容满面,他立刻就放了心,开始像她所愿望的那样询问她。当他听到了一切,甚至一直听完了最初一瞬间她不由得脸红起来,但是以后就像和一个初次会面的人那样悠然自得的细节为止,列文十分快活了,说这事使他很高兴,现在他再也不会像在选举大会上那样无礼了,下一次遇见弗龙斯基就要尽可能地对他友好。

“一想起来有个人快要成了我的仇敌,我讨厌遇见他,真痛心得很哩。”列文说。“我非常,非常高兴。”

“那么,请你去拜望博利夫妇一下吧,”十一点钟的光景,列文出门以前进来看她的时候,基蒂对她丈夫说。“我知道你要在俱乐部吃午饭。爸爸给你登记了。但是早晨你去哪里呢?”

“不过去看看卡塔瓦索夫罢了,”列文回答。

“为什么这么早呢?”

“他答应给我介绍梅特罗夫。我想和他谈谈我的著作。他是彼得堡一位很有名望的学者,”列文回答。

“是的,你上次赞不绝口的就是他的文章吧?哦,以后呢?”

基蒂问。

“以后也许为了我姐姐的事去法院一趟。”

“去听音乐会吗?”

“哦,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不,去吧!要演奏这些新作品哩……你一向觉得那么有趣的。要是我,我一定去的。”

“哦,无论如何我午饭前会回来的,”他说,看了看表。

“可要穿上常礼服,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去拜望博利伯爵夫人了。”

“难道非去不可吗?”

“啊,一定得去。他拜访过我们。唉,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呢?你顺路去一趟,坐一坐,花五分种谈谈天气,就站起来走了。”

“喂,说起来你不会相信,我是那样不习惯应酬,我真难为情哩。这有多么讨厌啊!一个陌生人进来,坐了一阵,没事待上半天,既打扰了人家,自己又心烦意乱,末了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