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八(第2/9页)

“同阁下一起工作很顺利,”建筑师微微一笑说。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谦恭而沉静的人。“这可不像跟地方当局打交道。那些地方得缮写一令纸的公文才行;在这里我只消向伯爵报告一声,我们商量一下,三言两语事情就解决了。”

“美国式的工作方法!”斯维亚日斯基微笑着说。

“是的。他们那里建筑房子都是合理化的……”

谈话转移到合众国的政府滥用权力的问题上,但是安娜赶紧又转移到另外的话题上去,好使那位管理人也打破沉默。

“你见过收割机吗?”她问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我们遇见你的时候,已经看过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哩。”

“怎样收割?”多莉问。

“完全像剪刀哩。有一块板和许多小剪刀。就像这样……”

安娜用她那戴着戒指的纤美白皙的手拿起一把刀和一把叉,开始表演。她显然知道人家从她的解说中什么也听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她说得很动听,而且她的手很美,因此她继续往下解释。

“还不如说像铅笔刀哩!”韦斯洛夫斯基开玩笑说,目不转睛地紧瞅着她。

安娜轻微得几乎觉察不出地笑了一笑,但是却不回答。

“不对吗,卡尔·费奥多雷奇,是不是像剪刀一样?”她对管理人说。

“Ohja,”那个德国人回答。“EsisteinganzeinfachseDing,”①于是他开始解释机器的构造。

“可惜不会打捆。我在维也纳展览会上见过一架会用铁丝捆麦的机器。”斯维亚日斯基评论说,“那种用起来就合算多了。”

“Eskommtdraufan……DerPreisvomDrahtmussausgerechnetwerden.”②被人引得说起话来的德国人向弗龙斯基说。“DaslaDsstsichausrechnen,Erlaucht.”③①德语:哦,是的,这是非常简单的东西。

②德语:那要看情形……铁丝的价钱要计算在内。

③德语:可以计算出来的,阁下。

德国人已经把手伸到口袋里,那里放着他老用来计算的笔记本和铅笔,但是想起正在吃午饭,而且注意到弗龙斯基的冷淡眼色,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Zucomplicirt,machtzuvielKlopot.”①他结论说。

“WünschtmanDochots,sohatmanauchKlopots,”②瓦先卡·韦斯洛夫斯基说,开那个德国人的玩笑。“J’adoreI’allemand,”③他又带着以前那样的笑容对安娜说。

“Cessez,”④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①德语:太复杂了,太麻烦了。

②德语:想要有进帐就要不怕麻烦。

③法语:我崇拜德语。

④法语:住口吧。

“我们还以为会在田野里遇见您哩,瓦西里·谢苗内奇,”她对医生说,他是一个面带病容的人。“您到哪里去了?”

“我本来在那里,但是又溜走了,”医生用忧郁的诙谐口吻说。

“那么您又好好地运动了一番?”

“好得很!”

“那位老妇人怎么样?希望不是伤寒吧?”

“不,倒不一定是伤寒,不过病情恶化了。”

“真可怜!”安娜说,她对家里的门客们尽了应有的礼节以后,就转向她的朋友们。

“反正按着您的描写是难以制造收割机的,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斯维亚日斯基打趣她说。

“噢,为什么不行?”安娜说,脸上带着微笑,这说明,她知道她在描绘收割机上一定有什么动人的地方被斯维亚日斯基觉察出来。这种少女般的卖弄风情的新特征使多莉很不痛快。

“不过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在建筑方面的知识却渊博得惊人哩,”图什克维奇说。

“噢,是的!我昨天听见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谈过柱脚和墙内防湿层,”韦斯洛夫斯基说,“我说得对吗?”

“就我耳濡目染而论,这一点也不奇怪的,”安娜说。“而您,大概,连房子是什么造的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