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十(第2/6页)

弗龙斯基在他到达的第二天去看她,发现她独自一个人在那里,就率直地表明了他的愿望。

“你知道,阿列克谢,”她听了他的话之后说,“我是多么欢喜你,我是多么愿意为你尽力,但是我却保持沉默,因为我明白我对你和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都无能为力,”她说,特别慎重地说出“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这个名字。“请不要以为我在批评她。决不是的!也许我处在她的地位也会这样做。我不要而且也不能详细说明,”她说,胆怯地瞥着他的忧郁的面孔。“人只能就事论事。你要我去看她,请她到这里来,好恢复她在社交界的地位;但是要明白,我不能够这样做。我的女儿们也快长大了,而且为了我丈夫的缘故,我不得不在社交界生活。哦,就假定我去看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她会了解我不能请她来这里的,就是请她来也要布置得使她不致遇到对这件事抱有不同看法的人;这样反而会使她生气,我不能够提高她的……”

“哦,我以为她并不比你们所接待的千百个妇人堕落!”弗龙斯基变得更加忧郁地打断了她的话,于是默默地站了起来,知道他嫂嫂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了。

“阿列克谢!不要生我的气。你要了解这不能怪我,”瓦里娅开始说,带着胆怯的微笑望着他。

“我并不生你的气,”他仍然忧郁地说,“但是我感到加倍难过。这样一来,我们的友谊会破裂。即使不是破裂,至少也会淡薄下去,这也是使我感到难过的。你明白,这对于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

说了这话,他就离开了她。

弗龙斯基知道再努力也是徒劳的了,他们必须在彼得堡挨过这几天,就像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一样,避免和他们以前出入的社交界发生任何关系,为的是不受到对于他是那么难堪的不快和屈辱。他在彼得堡的处境最不愉快的地方,就是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和他的名字似乎到处都会碰到。随便谈什么话,都不能不转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身上去,随便到什么地方去都不能不冒着碰见他的危险。至少弗龙斯基是这样感觉的,正如一个指头痛的人,感觉得好像故意似地那痛指头老是碰在一切东西上面一样。

他们住在彼得堡对于弗龙斯基更痛苦的是他看到安娜心中总是有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新的情绪。有时她似乎很爱他,而一会她又变得冷淡、易怒和不可捉摸了。她在为什么事苦恼着,有什么事隐瞒了他,而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毒害了他的生活的屈辱,那种屈辱,以她的敏锐的感觉,在她一定是更痛苦的。

二十九

安娜回俄国的目的之一是看她儿子。从她离开意大利那天起,这个会面的念头就无时无刻不使她激动。她离彼得堡越近,这次会见的快乐和重要性在她的想像里就更增大了。她连想也没有去想怎样安排这次会见的问题。在她看来,和她儿子在一个城市里的时候,她去看他是非常自然而简单的。但是一到彼得堡,她就突然清楚地看到她现在的社会地位,她了解到安排这次会见并不是容易的事。

她在彼得堡已经有两天了。要看她儿子的念头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她,但是她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他。一直到家里去吧,在那里也许会遇见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她感觉得她没有权利这样做。她也许会遭到拒绝和侮辱。写信去和她丈夫联系吧——她一想起来都觉得痛苦:只有不想起她丈夫的时候她才能平静。打听她儿子什么时候出来,在什么地方散步,趁他散步的机会见他一面,在她是不满足的;她为这次会面作了那样久的准备,她有那么多的话要和他说,她是那么渴望着要拥护他,吻他。谢廖沙的老保姆一定可以帮助她,教她怎样做。但是老保姆已经不在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家里了。一面犹疑不决,一面努力寻找保姆,两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