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二(第4/5页)

“您弟弟可以夸耀了。她真是可爱极了哩。我想您有点羡慕吧。”

“啊,这样的时代对我来说早已过去了,达里娅·德米特里耶夫娜,”他回答说,他的脸上突然显出一种忧郁而严肃的表情。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正和他姨妹谈论着他想出的一句关于离婚的俏皮话。

“花冠得理一理,”她回答说,没有听他的话。

“她的容颜憔悴成这样,多可惜啊!”诺得斯顿伯爵夫人对利沃夫夫人说。“可是他还是配不上她的一个小指头呢,是不是?”

“不,我倒非常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是我未来的beaufrère①,”利沃夫夫人回答说。“他的举止多么大方!在这种场合,要举止大方,要不显得可笑,真不容易呢。他没有一点可笑的地方,也没有紧张不自然的地方;看得出来他很感动。”

①法语:妹夫。

“我想您希望这样吧?”

“可以这样说。她始终是很爱他的。”

“哦,我们看看他们哪一个先踏上毡子。我给基蒂出了主意呢。”

“这没有关系,”利沃夫夫人说,“我们都是顺从的妻子;这是我们的本性。”

“啊,我故意抢在瓦西里前头踏上毡子。你呢,多莉?”

多莉站在她们旁边,她听着她们说,却没有回答。她深深感动了。泪水盈溢在她的眼眶里,她一开口就不能不哭出来。她为基蒂和列文欢喜;她一面回忆自己结婚那一天,一面瞥着容光焕发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她忘记了现在的一切,只回想起自己的纯洁无瑕的初恋。她不但回忆起她自己,而且回忆起她所有的女友和知交;她想起她们一生中也曾有过这样最严肃的一天,她们也曾像基蒂一样戴着花冠站着,心里怀着爱情、希望和恐惧,舍弃过去,踏入神秘的未来。在她想起的这些新娘中间,她也想起了她亲爱的安娜,最近她听到她要离婚了。她也曾是这样纯洁,也曾戴着香橙花冠,披着白纱,站立着。而今呢?

“这真是奇怪啊,”她自言自语。

注视着结婚仪式的一切细节的不只是新娘的姊妹、朋友和亲属;那些完全陌生的单单是走来看热闹的女人也都在兴奋地观看着,屏着气息,唯恐看漏了新娘新郎的一个举动或是一丝表情对那些冷淡的男子的唠叨,忿忿地不回答,常常是不听,他们尽在说些戏谑的或是不相干的话。

“她为什么满面泪痕?她是迫不得已才出嫁的吗?”

“她嫁给这么好的男子还有什么迫不得已的?是一位公爵吧,是不是?”

“那穿白缎子服装的是她姐姐吗?你听那执事在哇啦哇啦地说:‘妻子应当畏惧丈夫’哩。”

“是丘多夫斯基寺院的合唱队吗?”

“不,是西诺达尔内的。①”

①西诺达尔内合唱队是俄国最古老的职业合唱队之一。

“我问过听差。他说他马上就要带她到乡下去。据说很有钱啊。所以才把她嫁给他了。”

“不,他们这一对配得才好哩。”

“哦,玛丽亚·弗拉西耶夫娜,你还争论说披肩随便披哩。你看那个穿着深褐色衣服的——听说她是一位公使夫人——她的裙子箍得多么紧……褶子往这边一搭往那边一搭的!”

“这新娘真是一个可爱的人儿啊——就像一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绵羊!不管你们怎样说,我们女人家终归是同情我们的姊妹的。”

这些就是挤进了教堂门里的一群看热闹的女人说的话。

当结婚仪式第一部分举行完毕的时候,一个执事把一块淡红色绸子铺在教堂当中的讲经坛前,合唱队开始熟练地唱着复杂的赞美歌,男低音和男高音交相应和;神父回过头来,做手势要新郎新娘踏上那块淡红色毡子。虽然他们两人常常听到谁先踏上毡子谁就会成为一家之主的这种话,但是无论列文也好,基蒂也好,当他们向前跨上两三步的时候,都不可能想到这些。他们也没有听到那些大声的批评和争论,有人说是他先踏上的,又有人说是两人一同踏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