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一(第4/7页)

在举行婚礼的那天,依照习俗(公爵夫人和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坚持要严格遵守一切习俗),列文没有见他的新娘,在他的旅馆里和偶然聚在他房间里的三个独身朋友一道吃饭。一个是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一个是卡塔瓦索夫,大学时代的朋友,现在是自然科学教授,偶然在街上遇到被列文拉来的,还有一个是奇里科夫,他的伴郎,莫斯科的保安官,列文猎熊的伙伴。这次聚餐是很愉快的。谢尔盖·伊万诺维奇高兴极了,很赞赏卡塔瓦索夫的创见。卡塔瓦索夫感到他的创见得到重视和理解,就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了。奇里科夫对于各种各样的谈话总是活泼愉快地加以支持的。

“您看,”卡塔瓦索夫由于在讲坛上养成的习惯拉长声音说,“我们的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一向是一个多么有为的人物。我是说过去,因为现在已经看不见他昔日的面影了。在他离开大学的时候,他爱好科学,对于人性的研究感到兴味;现在他的一半能力却用来自己欺骗自己,而另外一半就用来为这种欺骗辩护。”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您更坚决的反对结婚的人,”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

“不,我并不反对结婚。我赞成分工。没有别的事好做的人应当生儿育女,而另外的人就为他们的教育和幸福尽力。这就是我的看法。愿意把两件事混合起来的人不计其数;可是我不是其中的一个!①”

①引自格利鲍耶陀夫的喜剧《智慧的痛苦》中恰茨基的话。

“当我听到您恋爱的时候,我会多么快活呀!”列文说。

“一定请我喝喜酒啊。”

“我已经在恋爱了。”

“是的,和墨鱼!你知道,”列文转向他哥哥说,“米哈伊尔·谢苗诺维奇正在写一本关于营养的著作……”

“啊,不要胡扯!无论写什么都没有关系。事实是,我的确爱墨鱼。”

“可是那并不妨碍您爱妻子!”

“墨鱼不妨碍,可是妻子却妨碍哩。”

“为什么?”

“啊,您会发现的!您现在爱好农事,游猎,——可是您等着瞧吧!”

“阿尔希普今天来过;他说普鲁特诺村有许多驼鹿,还有两头熊呢,”奇里科夫说。

“哦,我不去,你们去打来吧。”

“噢,那倒是真话,”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你从此可以向猎熊事业告别了——你的妻子不会允许你去的!”

列文微微一笑。他妻子不让他去的那种想法是这样令人愉快,他情愿永远放弃猎熊的快乐。

“可是,他们会去捉住那两只熊,而您却没有去,毕竟很可惜,您记得上次在哈皮洛沃吗?那是一场多妙的打猎啊!”

奇里科夫说。

列文不愿打破这种幻想,仿佛离开她还能够有什么乐趣,因此他没有说一句话。

“向独身生活告别的习俗是有道理的,”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不管你多么快乐,你总不能不惋惜失去的自由。”

“您承认您有这样一种感觉,像果戈理的新郎①一样,想从窗口跳下去吧?”

①果戈理的剧本《婚事》中的人物。

“自然有,不过不承认罢了,”卡塔瓦索夫说,放声大笑起来。

“啊,窗子开着……我们马上就动身到特维尔省去吧!有一头大母熊,我们可以直捣巢穴。当真地,就坐五点钟的车走吧!这里的事随他们的意思去办好了,”奇里科夫微笑着说。

“哦,说实在的,”列文也微笑着说,“我心里丝毫找不出惋惜失去自由的心情。”

“是的,现在您心里这样乱,您什么也不觉得的,”卡塔瓦索夫说。“等一等,到您稍微平静一点的时候,您就觉得了。”

“不!假如是那样,那么,虽然有了感情(他不便在他们面前说爱情这个词)和幸福,但失去自由,我多少总会感到有点惋惜吧……可是恰恰相反,我高兴的正是失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