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七(第2/6页)

特维尔斯基公爵夫人的到来,由于和她有联系的一些回忆,同时也因为不欢喜她,对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来是不愉快的,于是他就一直走到育儿室去了。在第一间育儿室,谢廖沙趴在桌上,两腿搁在椅子上,正在愉快地闲扯着,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在安娜病中代替了法国女教师的英国女教师坐在这孩子旁边,正在织一条披肩。她慌忙站了起来,行了礼,拉了拉谢廖沙。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抚了抚他儿子的头发,回答了女教师问候他妻子的话,并且问医生关于baby①说了些什么。

①英语:婴儿。

“医生说不要紧,他吩咐给她洗洗澡,大人。”

“可是她还难受哩,”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听到隔壁房里婴儿的哭声,这样说。

“我想这是奶妈不行,大人,”英国女人断然地说。

“您为什么这样想?”他问,突然站住了。

“这正像保罗公爵夫人家一样,大人。他们给婴儿吃药,后来才知道婴儿不过是饿了:奶妈没有奶,大人。”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沉思了一下,站了一会之后,他走进隔壁房间。婴儿仰着头躺着,在奶妈的怀里扭动,不肯吮吸伸给她的丰满的乳房;而且虽然奶妈和俯向她的另外一个保姆同时在哄她,她还是不停地哭。

“还没有好一点吗?”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

“她很不安静哩,”保姆低声地回答。

“爱德华小姐说,恐怕奶妈没有奶,”他说。

“我也这样想,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

“那么您为什么不说呢?”

“对谁说呢?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还病着……”保姆不满地说。

保姆是家里的老佣人。在她的简单的话语里,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觉得好像含着对他的处境的暗示。

婴儿哭得比以前更大声了,她挣扎着,呜咽着。保姆做了一个失望的手势,走到她那里,从奶妈的怀里把她接过来,开始来回走着,摇着她。

“该请医生来给奶妈检查一下,”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

穿得很漂亮、样子很健康的奶妈,想别要解雇她很吃惊,暗自嘟哝了句什么,掩上她的丰满的胸脯,因为人家对她的乳量表示怀疑,她轻蔑地微微一笑。在这微笑里,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也看到了对他的处境的嘲笑。

“可怜的孩子!”保姆哄着婴儿说,仍旧抱着她来回地踱着。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带着沮丧和苦恼的脸色,望着踱来踱去的保姆。

孩子终于停止哭泣,给放在一张深陷进去的小床里,保姆摩平了小枕头,就离开了她,这时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立起身来,吃力地踮着脚尖走近婴儿身旁。他在那里静静地站了一会,依然带着沮丧的脸色凝视着婴儿;但是突然一丝牵动了他的头发和额上皮肤的微笑浮现在他脸上,于是他又轻轻地走出了房间。

他在餐室里按了按铃,吩咐进来的仆人再去请医生。他恼怒妻子不关心这个可爱的婴儿,怀着这种恼怒的心情,他不愿意到她那里去,他也不愿意去见贝特西公爵夫人,但是他的妻子也许会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像平常一样到她那里去;因此,他勉强着自己向卧室走去。当他踏看柔软的地毯走到门边的时候,他无意中听到了他不愿意听见的谈话。

“如果不是他要走的话,我可以理解您的拒绝和他的拒绝,但是您的丈夫应当不过问这些事,”贝特西说。

“这倒不是为了我的丈夫;是我自己不愿意这样。不要说了吧!”安娜的兴奋的声音回答。

“是的,但是您不能不愿意向一个为了您曾经自杀的男子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