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九(第3/7页)

在妇女问题上,他站在极端派一方面,主张妇女绝对自由,特别主张她们拥有劳动权利;但是他和他的妻子过着这样一种生活,他们那恩爱的、没有小孩的家庭生活使得谁都羡慕,而且他这样安顿他妻子的生活,使得她除了和她丈夫共同努力尽可能地过得快乐和舒适以外,她什么也不做,而且什么也不能做。

要是列文没有往好里想人的特性的话,那么斯维亚日斯基的性格是不会使他感到大惑不解或疑问的。他会对他自己说:“不是傻子就是坏蛋,”而一切就都明明白白的了。但是他不能说他是傻子,因为斯维亚日斯基无疑不仅是个聪明人,而且是教养很高,又十分朴实的人,没有一个问题他不知道;但是除非万不得已,他决不炫耀他的学识。列文更不能说他是坏蛋,因为斯维亚日斯基无疑是一个正直、善良、聪明的人,他愉快地、热心地、不屈不挠地干着他的工作;他受到周围所有人的尊敬,而且的确从来没有蓄意做过,而且也决不会做什么坏事。

列文竭力想理解他,却又理解不了,他看待他和他的生活,始终像看待一个真正的谜一般。

列文和他非常要好,因此列文常常大胆地去试探斯维亚日斯基,竭力想要寻究出他的人生观的根底;但却总是徒劳。每当列文竭力想从那向所有人都敞开着的斯维亚日斯基的心房的接待室再深入一步的时候,他总看到斯维亚日斯基显得有点狼狈。他脸上显出隐约可辨的惊慌神色,好像他害怕列文会看破他,于是他就愉快地婉言拒绝。

现在,在列文对于农事感到失望以后,他特别高兴到斯维亚日斯基那里去。且不说看见这一对待在舒适的安乐窝里、对己对人都心满意足的幸福夫妇,总给与列文一种愉快的感觉,现在正当他对自己的生活感到这样不满的时候,他就更渴望找到使斯维亚日斯基这样开朗、干脆和愉快的秘诀。此外,列文还知道在斯维亚日斯基家里,他会遇到许多邻近的地主,现在听听和谈谈关于收成、雇农的工资等等农事上的话题,对于他是特别饶有兴趣的,他知道这种谈话照例被认为是非常庸俗的,但是现在在他看来却是一个重要的话题。

“也许这在农奴制时代并不重要,在英国也不重要。在那两种情况下,农业的条件已经确定了;但是现在,在我们这里,当一切都已颠倒过来,而且刚刚开始形成的时候,这些条件会采取怎样一种形式的问题,倒是俄国的一个重要的问题,”列文想着。

结果打猎并不像列文预期的那样好。沼泽干了,而且差不多完全没有松鸡。他到处走了一整天,仅仅打到三只,但是另一方面,正像他平常打猎回来一样,他带回来旺盛的胃口、愉快的心情和那种总是伴随着剧烈的体力运动而来的兴奋的精神状态。在打猎当中,当他好像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忽然回想起那位老人和他的家庭,他们留下的印象好像不仅要求他注意,而且要求他解决好像和他有关的什么问题。

傍晚喝茶的时候,座上有两个为了监护权的事情而来的地主,于是列文所期望的有趣的谈话开始了。

列文坐在茶桌旁的主妇旁边,他不得不同她和正坐在他对面的她的妹妹谈话。斯维亚日斯基夫人是一位圆脸、金发、娇小、面带笑容和酒靥的女人。列文竭力想通过她找到解决她丈夫在他心中引起的重大疑团;但是他没有充分思索的自由了,因为他感到非常局促不安。这种局促不安是因为那位姨妹正坐在他对面,身穿一件领口开成四方形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胸脯,列文简直觉得她是特意为他穿的。虽然她的胸脯是这样白,或者正因为这样白的缘故,这个四方形使列文失掉了思想的自由。他想像,也许是想像错了,这个领口是特意为他开的,他感到他没有权利看它,于是竭力不去看它;但是他又感到领口开成这样,仿佛是他的过错似的。列文感到好像他欺骗了谁,好像他必须有所说明,但又不能说明,因此他不断地涨红了脸,局促不安。他的不安也传染给美丽的姨妹了。但是主妇却装做没有注意的模样,尽在故意地引她参加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