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一(第2/5页)

于是名医发表了他用苏登温泉①治疗的方法。显然他开这个药方主要是因为它不会有害处。

①苏登是德国威斯巴登附近的小村和疗养地,有温泉。

家庭医生注意地而且恭敬地听他说完了。

“但是到国外易地疗养的好处,就是可以变换一下习惯,换换环境,免得触景伤情。而且母亲也希望这样,”他补充说。

“噢!要是那样,让她们去也好。只是那些德国庸医是害人的……您得说服她们……哦,那么让她们去也好。”

他又看了看表。

“啊!时候到了,”他走到门口。

名医向公爵夫人声言(他说这话完全是出于礼节),他要再看看病人。

“什么!再检查一次!”母亲恐怖地叫道。

“啊,不,只是再问问详细,公爵夫人。”

“请这边来。”

于是母亲陪着医生走进基蒂待着的客厅。基蒂站在房间中央,面容消瘦,脸色泛红,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特别的光辉,那光辉是她所受的羞耻的痛苦留下的。医生进来的时候,她脸上泛出红晕,眼睛里盈溢着泪水。她的全部疾病和治疗在她看来是多么无聊,甚至多么可笑的事情!医治她在她看来好像想把打破了的花瓶碎片拼拢起来一样可笑。她的心碎了,他们为什么要用丸剂和药粉来医治她呢?但是她不能使她母亲伤心,特别是因为她母亲把过错都归在自己身上。

“我可以请您坐下吗,公爵小姐,”名医对她说。

他微笑着面对着她坐下,摸着她的脉搏,又开始问她一些讨厌的问题。她回答了他,突然冒火了,站了起来。

“对不起,医生,可是这实在毫无好处。同样的话您问过我三次了。”

各医没有生气。

“神经易受刺激,”他在基蒂走出房间的时候对公爵夫人说。“可是,我已经看完了……”

于是医生对公爵夫人像对一个格外聪明的妇人一样,很科学地说明了公爵小姐的病状,结论是坚决主张水疗法,那本来是不需要的。对于她们要不要到外国去这个问题,医生沉思着,好像在解决一个重大的问题似的。最后他的决定宣布了:她们可以到国外去,但是千万不要误信外国的庸医,有事尽管来找他。

医生走了之后,像是什么好事降临了似的。母亲回到女儿这里来的时候快活得多了,而基蒂也装出快活的样子。她现在常常、差不多老是得装假。

“真的,我很健康哩,maman。但是假使您要到外国去,那么我们就去吧!”她说,极力装得对这次旅行感到兴味,她开始谈着对旅行的准备。

医生走后,多莉就来了。她知道那天举行会诊,尽管她产后刚刚起床(她在冬末又生了一个小女孩),尽管她自己的苦恼和忧虑已经够多的了,她却把婴儿和一个病了的女孩子丢在家里,特地来探听在那天决定的基蒂的命运。

“哦,怎么样?”她走进客厅,没有摘下帽子,就说。“你们都很快活的样子。那么一定有好消息吧?”

她们打算告诉她医生说的话,但是虽然医生说得非常有条有理而且非常详细,但要传达他所说的话却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唯一有趣的事是他们已经决定出国旅行。

多莉不禁叹了口气。她最亲爱的朋友,她妹妹,要走了。而她的生活并不是愉快的。她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和好以后的关系是很委屈的。安娜促成的结合原来并不稳固,家庭的和睦又在老地方破裂了。并没有什么明确的事实,只是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几乎总是不在家,家里也几乎总是没有钱,多莉又因为猜疑他不忠实而不断地苦恼着,她惧怕她曾经尝过的那种嫉妒的痛苦,竭力想祛除这些猜疑。一度遭受过的那嫉妒的最初袭击是不会再来的了,现在就是发觉他不忠实也决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影响她。发觉这样的问题现在也只不过是破坏习惯的家庭生活,她听任自己受骗,为了这个弱点而轻视他,特别是轻视她自己。此外,她要照管一个大家庭使得她不断地操心受苦:时而,婴儿哺乳不当,时而,乳母又走了,时而,现在另一个小孩又害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