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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子倒是说过几次,说可以帮她把所需带回来,不必她亲自去跑,可那终非长久之计,有哪个家庭主妇每天将去商店这样的事交人代办的。

梦莲问贞子,原先贞子是如何安排这些事情的。

贞子说:“哪像现在这么自在啊,那时买趟卫生纸也要等理惠放学回来替换了才能去,多亏了你来……”

梦莲不能再说什么了,人家服侍了老太太几十年,自己才几天,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大中午,梦莲无论如何也要去趟商店,家里连酱油都没有了。正巧埋惠没有去学校,梦莲就请理惠代为照看奶奶。

理惠听梦莲中国话日本话说了半天,脸上竟然毫无表情,嘴里竟然毫无表示。梦莲从厨房里拿出酱油瓶子以做辅助说明,理惠却一转身走了。梦莲真是有些气了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

理惠转过脸很鄙夷地盯了梦莲一眼,进自己的屋里去了。

留厂梦莲很伤心地站在院子里。梦莲实在想不通,这个小丫头为什么看不起自己,看不起由中国来的他们这一家人。他们做错什么了吗?没有,他们得罪了她和她的家人了吗?也没有,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是日本人,凭这,他们在这儿存在的本身就是错误。她想,大概还是胜利、小春们做得对,对理惠这样的压根儿就不要给她什么好脸,不要把她当亲戚看才是正理。

婆婆每天下午都要睡两个小时午觉,梦莲看婆婆睡着了便一路小跑向最近的商店跑去,她算好了,来回用不了半个钟头,再加上购买,四十分钟怎么也回来了,那样婆婆也还不会醒。

梦莲的时间抓得很紧,不到三十分钟她就回来了,回来时见自家门口围了好几个人,叽叽喳喳在议论什么,她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婆婆光着脚站在门外喊“伊豆”。婆婆穿着睡衣,白头发在寒风里飘散着,模样很凄惨。梦莲一见,赶紧把自己的大衣脱了给婆婆披上,说:“您怎么出来了,刚才不是还睡得好好儿的吗?”

梦莲的中国话邻居们自然听不懂,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个中国媳妇,不满与鄙视是显而易见的。一个老头拽住梦莲衣袖说了许多,梦莲只会惶恐地向大家鞠躬,只会用刚学的日语说:对不起。

一个老太太指着垃圾站恶狠狠地向梦莲数落什么,梦莲照旧鞠躬说对不起。

邻居们冷漠的、不友好的眼神带有明显的居高临下性质,仿佛他们都是种族高贵的上等人,而她和她的孩子们则是从野蛮之地来的生番,是不配和这些人同在这条胡同里生活的一样,这点最让梦莲不能理解。

梦莲拥着婆婆走进院落,背后的那些目光针一样刺着她的脊背。

她不敢回头。

把母亲用厚被盖了,又塞了两个热水袋,她抱怨说:“您不在家待着,大冷天跑到外头干什么啊!”

母亲说伊豆。”

梦莲说:“伊豆,伊豆,什么意思嘛?您要真能说明白了我去给您找!”

母亲还是伊豆、伊豆停地念叨。

理惠的影子在院里一闪,梦莲想,婆婆反常的举动莫非跟这个小丫头有关系?正思素间,一抬头,看见那把军刀不知什么时候又摆放在神龛前。

下班了,李养顺拖着因站了一天而变得沉重麻木的腿走出了地下室,登上了山手线环行电车。车里十分拥挤,再加上车顶桂着的花花绿绿的广告,更给人一种眼花缭乱的烦躁。李养顺疲倦地靠着门口的金属柱,懒懒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致,脑子里满是烧卖。

有入挤过来拍他的肩,他一看,是山本。他不想理他,山本则没心倒肺地邀请李养顺去喝酒。

李养顺说不。

山本说日本男人没有下了班直接回家的,山本说你急着回去十吗呢,抱着猫陪着老婆看电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