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第2/3页)

有女郞走来,将一张纸片塞给远山。我问是什么,远山语塞。我将头扭向别处,表示对此事再不理会,他却赶紧将纸片递过来。

是有女招待酒吧的“优待券”,持此券饮酒者,女招待费用及酒资可八折优待。背面是酒吧的详细地址及线路图。我觉得仿佛沉到一条河的河底,碧绿光彩的水下满是腥滑陷入的黑滋泥,各色沉淀混杂其中,面上的幽静与动人只是它的一面,抑或是一种衷面的一种假象。

这个社会对我来说实在是陌生的。包括身边的远山和阿南,要理解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

约会时间已经过了二十五分钟,仍不见阿南的影子。我提议去阿南干活的“阿路江”洒吧看看。远山被我拖着,很不情愿地随着人流朝前挤。

“阿路江”门门站藿几个穿和服的女人,脸抹得很白,唇也很红,见我们走近,亲热地打招呼,仿佛你的到来会为这个酒吧增多少光,添多少彩似的。也仿佛今晚的店门专门是为你开的,专等着你来呢。看那精诚为你服务的架势,那热烈又不恼人的招客方式,要想冲出这群女人的包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进入大门,七拐八拐才转到大厅。厅内灯光很暗,只有嵌在墙壁里的小灯,发出极弱的,星星一样的光。我摸索着在沙发上坐下来,许久,眼睛才适应了周围的暗,才微微看清厅里的一切,一束紫光照着台上的小乐队,一个西班牙人,全身抖动,在如醉如痴地唱日本流行歌曲《大都会》。歌手嗓音宽阔圆润,用嗓分寸掌握极为得体,一听便知是受过训练的专业水平,可惜,场内真正听歌的并没几人。舞池里数对男女,身贴身地搂抱在一起,幽灵一样地从这头荡到那头,从那头菡到这头,我行我素,与音乐毫不发生关系。

左边,一男一女在接物,女的激情难抑,带有明显夸大做作的成分。

右面’一个穿白裙的妞躺在一个男人怀里,男的一只手不住地在妞的肚子上摩挲,脑袋直往妞的胸口上扎。女的一动不动地躺着,裙子直拖到厚厚的长毛绒地毯上……

着黑燕尾服的男侍给我们送来两杯漂着冰块的水,跪在茶几前,恭恭敬敬地摆好,使我感到,在日本,有钱是皇上,没钱是孙子。兜里只有二千元的我,不知今晚是皇上还是孙子。远山说,不能在这里长坐,他让我等待,自己到后面去找洗盘子的阿南。

一会儿,远山和一位被称为“妈妈桑”的中年泊女走过来,“阿南小姐正在忙……”妈妈桑脸上浮着歉意的笑,“二位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今天有几位请了假,实在是脱不开的。希望能多多体谅。”

自始至终对方都在笑,话也说得很得体,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我在琢磨日语“妈妈桑”的含意,不知究竟该译为“女领班”好还是“老鸨”好。字典上没有。

远山拽着我准备离去,妈妈桑恻过身子做出送客的举动。

我翘首朝柜台后面的操作间看,门口挂着厚厚的帘幕,什么也看不见广真对不起。”妈妈桑更深地弯下腰去。

这时,厅内突然乐声大作。一个粗门大嗓,五音不全的男人开始演唱了,有的打口哨,有的击掌助兴。脑袋直往女人胸脯上拱的男人也抬起头来往台上看,敢情是这位长得猩猩般的老头子。黑了个脆的一张脸,长了两只猪眼,鼻子往上翻,嘴唇往下撇,脖下头的老皮火鸡口子似的耷拉着。

穿白裙的女人懒洋洋地抬起身,阿南!是阿南啊!

我一下不知如何是好了,站在那里迈不开步子。阿南这身打扮我从未见过,脸儿粉扑扑的,人工的睫毛密而长,在脸上投下两片浓重的阴影。白裙的最上界限原来只到胳肢窝,白内光光的后脊梁挑逗性地裸着。隆起的,圆滚滚的乳房紧包在纱服下,难怪“老猩猩”往她胸口上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