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道.4(第3/4页)



光上午光景,大家都集合在土围子上,看着我爷爷清点武器。昨天的仗打到天黑,鬼子没来得及清扫战场,这无疑便宜了爷爷。

爷爷他们捡到日本造“三八”盖子枪十七支,牛皮弹盒子三十四个,铜壳尖头子弹一千零七颗。中国仿捷克式“七九”步枪二十四支,黄帆布子弹袋二十四条,“七九”子弹四百一十二颗。日本造花瓣小甜瓜手榴弹五十七颗。中国造木柄手榴弹四十三颗。日本造“王八”匣子枪一支,子弹三十九颗。马牌撸子枪一支,子弹七发。日本马刀九柄,。日本马枪七支,子弹二百余颗。

清点完弹药,爷爷跟郭羊要过烟袋,打火点着,吸了一口,坐在围子上。

“爹,咱又能拉一支队伍啦!”父亲说。

爷爷看着那堆枪弹,沉默不语。吸完烟,他说:“孩子们,挑吧,每人挑一件武器。”

爷爷自己把那支装在鳖盖子一样的皮枪套里的匣子枪披挂起来,又提起一支上好了刺刀的“三八”式。父亲抢到了那只马牌撸子,王光和德治每人一支日本马枪。

“把撸子枪给你郭大叔。”爷爷说。

父亲不高兴地嘟起嘴。爷爷说:“这种枪打起仗来不中用,你也拿支马枪去。”

郭羊说:“我用支大枪吧,撸子枪给瞎子。”

爷爷说:“嫂子,你想法弄点饭给我们吃吧,鬼子快来了。”

父亲挑了一支“三八式”,劈里啪啦地熟悉着枪的开合进退。

“小心,别捣鼓走了火。”爷爷不经意地提醒父亲。

父亲说:“没事,我会。”

瞎子压低了声音说:“余司令,来啦,来啦。”

爷爷说:“快下去。”

大家都伏在土围子漫坡的白蜡条丛中,警觉地注视着壕沟外的高粱地。瞎子坐在那堆枪旁,摇头晃脑地弹起弦子来。

“你也下来啊!”爷爷喊。

瞎子的脸痛苦地抽搐着,嘴巴嚅动着,好象咀嚼着什么东西。那把破旧的三弦琴重复着一个曲调,好象急雨不停地抽打着破铁桶发出的连绵不绝的声音。

壕沟外没有人影,几百条狗从几个方向向高粱地里的尸首扑过去,它们贴地飞跑着,各色的皮毛在阳光中跳动,跑在最前头的是我家那三只大狗。

好动的父亲有些不耐烦起来,瞄准狗群开了一枪,子弹“嘎勾”一声飞上了天。远处的高粱棵子一阵骚动。

初得钢枪的王光和德治瞄着那些晃动不安的高粱棵子,啪啪地放着枪。他们打出的子弹,有的上了天,有的入了地,完全无目标。

爷爷怒冲冲地说:“不许开枪!有多少子弹够你们糟蹋的!”爷爷翘起一条腿,在父亲撅得老高的屁股上踹了一下子。

高粱地深处的骚动渐渐平息,一个宏亮的嗓门在喊:“不要开枪——不要误会——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爷爷喊:“是你老祖宗那部分的——你们这些黄皮子狗!”

爷爷把“三八”枪往前一顺,对着喊话的方向,啪啦就是一枪。

“朋友——不要误会——我们是八路军胶高大队——是抗日的队伍——”高粱地里那个人又在喊,“请回话——你们是哪一部分!”

爷爷说:“土八路,就会来这一套。”

爷爷带着他的几个兵从白蜡条丛中钻出来,站在土围子上。

八路军胶高大队的八十多个队员,从高粱棵子里猫着腰钻出来。他们一个个破衣烂衫,面色焦黄,畏畏惧惧的像惊慌的小野兽。他们多半徒着手,腰里揣着两颗木柄手榴弹。头前走的十几个人每人端着一只老汉阳步枪,也有端着土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