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5页)
他瞪了她一会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怎么死的?”他从齿缝里问。
“他们告诉我,她在美国切腕自杀的。”
他死死地看了她好几分钟,这几分钟真像好几百个世纪。然后,他转开了头,望着湖面。再然后,他把头埋在弓起的膝盖里,一动也不动,像是已经变成了化石。
她望着他的背脊,那宽厚的背脊,几乎可以感觉他那结实有力的肌肉,他的头发又浓又黑又密,他的身子僵硬,双手紧紧地抱着膝。他就这样坐着,不动,也不再说话。她有些心慌,有些害怕,然后,她想逃走了。不知怎的,她怕这个人,怕他身上那种威力,怕他的狂热,怕他的狰狞,也怕他的冷漠。她移动了一下身子,刚刚想站起来,她就听到了他的声音,短促的、命令的、压抑的声音。由于他的头仍然埋在膝上,他的语音有些低闷,但却相当清晰:
“请你走开!”
“好的。”她说,站起了身子,她本来就想走了。她想,能从这怪物身边走开是件她求之不得的事了。
但是,她没有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晓得她忽然就折回到这男人面前,她跪下来,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几乎是片空白,像是一种直接的反应,一种本能,她伸出手去,非常温柔非常温柔地把他那满头乱发的脑袋揽进了怀里。她用自己的下巴贴着他的鬓边,她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
“你为什么不哭?”她低声说,“如果你哭一次,会舒服很多,为失去一个最心爱的人掉眼泪,并不丢脸。”
他猛然抬起头来,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了心脏,他面孔发白而眼睛血红,他的脸色狰狞而可怖,额上青筋暴起,嘴唇发青。
“滚开!”他低吼着。
“是。”她低语,从他面前站起身子,她转身欲去,他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站住了,慢慢地回过头来,他仍然坐在那儿,微仰着头,凝视她。他的眼光里并没有悲切和愁苦,只有一抹深刻的阴鸷和某种固执的刚强。
“你很像她。”他说,声音稳定而清楚。
她点点头,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否则,她怎能冒充桑桑。
“你知道是谁害死了桑桑?”他咬牙问。
“是她的家人,她的大哥,他们不该狠心地拆散你们!”她从内心深处说了出来。
“不。”他又在磨牙齿,“是我。”
“你?”她困惑而不解。
“我不该让她陷那么深,我不该让她爱上我,我不该任凭这段感情发展下去……”他盯着她,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雅晴。”她用舌头润着嘴唇,喉咙里又干又涩,“文雅的雅,天晴的晴。”
“雅晴,”他念着她的名字,又一遍说,“你很像桑桑,非常像。”
“我知道。”
“你不只长得像她,你的个性也像。凶猛的时候是只豹,温柔的时候是只小猫。你善良热情而任性,只凭你的直觉去做事,不管是对或是错。”
她不语。
“所以,雅晴,”他的语气变了,变得深沉而迫切,“永远不要去热爱别人,你付出越多,你的痛苦越深,爱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它有时比恨更能伤人。”他松开了手,眼光恢复了他的冷漠和坚强,“现在,你走吧!回到桑家去!”
她站着不动,傻傻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还不走?”他怒声问。
“这儿不是你买下来的地方吧?”她说。
他掉头去看湖水,不再理会她,好像她已经不存在。
“桑家为什么反对你?”她问。
“去问他们!”他闷声说,头也不回。
“我问过,他们说因为你父亲是个挑土工。他们认为门不当户不对。”
“谁说的?”他仍然没回头。
“桑尔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