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5页)

“尔凯,”李医生深深地看他,语气郑重而温柔,“奶奶的整个身体,已经是一部老机器了,这么些年来,这老机器已尽了它每一分力量,现在,每个螺丝钉都绣了都松了,马达也转不动了。对生命来说,新陈代谢,是找不到奇迹的。”

“那么,”尔旋悲哀地问,“她还有多久?”

“上次我诊断她,认为不会超过三个月,现在,我认为,可能还有五个月。”

“下次,你说不定会认为还有一年。”尔旋满怀希冀地说。

“我希望如此!”李医生感动地微笑着,“尽量让她快乐吧!当了四十年医生,我唯一省悟出来的道理,人生什么都不重要,快乐最重要。”

医生走了。雅晴在尔旋兄弟两个脸上看到了真切的感激,她知道,自己这场戏有了代价!望向奶奶,噢!她在心底热烈而期盼地狂喊着:但愿奶奶长命百岁,但愿奶奶永远不死!

戏是演得顺利极了。只是,这天晚上,却出了一件意外,一件谁也没有料到的“意外”。

“意外”是由曹宜娟带来的,雅晴相信,宜娟决无任何恶意,怪只怪她对桑桑的事了解得太少又太多,显然尔凯很避讳和她谈桑桑,宜娟对桑桑的过去完全不知道。奶奶在寂寞和怀念中,一定又对宜娟谈了太多的桑桑,因而宜娟竟知道了桑桑的爱好与特长。

晚上,大家都坐在客厅里东拉西扯,听“桑桑”叙述她在洛杉矶“亲眼目睹”的一场“警匪追逐战”。她正说得有声有色时,宜娟来了。近来,宜娟有些刻意模仿“桑桑”的打扮,她穿了件宽松上衣,和一条紧身的AB裤。只是,因为她属于丰满型,不像雅晴那么苗条,这打扮并不非常适合她,但足见她“用心良苦”。她进了门,笑嘻嘻的,手里抱着一件又高又大的东西,是一个崭新的吉他盒子!

“瞧!桑桑!”她讨好地、兴奋地、快乐地笑着,“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奶奶和兰姑都告诉过我,你的吉他弹得棒透了!我猜,你的吉他一定丢在美国没带回来,这些日子你也忙得没时间出去买,我就去帮你买了一个!”她打开琴盒,心无城府地取出那副吉他,吉他上居然还用小亮片饰上“S.S.”两个字母,来代表“桑桑”。她举起吉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室内空气的紧张和僵硬,她一直把吉他送到“桑桑”面前去:

“快,桑桑,你一定要弹一支歌给我们听!唱那支《梦的衣裳》,好吗?”

雅晴僵住了。飞快地,她抬起睫毛来扫了尔旋、尔凯兄弟两个一眼,两兄弟都又紧张又苍白。她心中涌起一股怒气,气这兄弟两个!他们该告诉她有关吉他和《梦的衣裳》的故事,他们该防备宜娟这一手。现在,这场戏如何唱下去?她生气了。真的生气而且不知所措了。掉头望着奶奶,奶奶正微张着嘴,着了魔似的看着那吉他,她竟看不出奶奶对这事的反应。她急了,怔了,想向兰姑求救,但是,来不及了,宜娟又把吉他往她面前送:

“桑桑!”她妩媚地笑着,“拿去呀!你调调音看,不知道声音调好了没有!”

“宜娟!”骤然间,尔凯爆发似的大吼了一句,怒不可遏地大叫,“拿开那个东西!你这个笨蛋!”

这一吼,把雅晴给惊醒了。顿时间,她做了个冒险的决定,她只能“歇斯底里”地发作一番,管他对还是不对!她倒退着身子,一直往楼梯的方向退去,她相信不用伪装,自己的脸色也够苍白了,因为,她的心脏正擂鼓似的狂跳着,跳得快从喉咙口跑出来了。她开始摇头,嘴里喃喃地、讷讷地、不清不楚地喊着:

“不!不!不!不要吉他!不要吉他!不要吉他!”

她抬眼看奶奶,她的头摇得更凶了,摇得头发都披到脸上来了。她重重地咬了一下舌头,痛得逼出了眼泪,她哭着抓住楼梯扶手,尖声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