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3/5页)

“嗯?哪儿呀,我又没有参加社团,怎么会经常有聚会呢?而且我也没有打工。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些好像是从电视里学来的问题呢?”我笑了。

“我也想有机会对你说一回‘最近每天晚上回来得太晚了啊!’”父亲也笑了。

餐桌上给母亲留的那片仙贝,静静地,仿佛在诉说着我们家的幸福。

即使是这样,有时依然会思恋大海,想得甚至睡不着觉,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经常去逛银座。在银座大街上,有时随着风向的改变,空气中会飘来大海的气息。既不是瞎编,也毫不夸张地说,在那一瞬间,我激动得几乎要大叫起来。全身仿佛一下子被那种气息吸住了,心里难受得让我一动也不能动,甚至想哭出来。这种情形大都发生在好天气的时候,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我甚至想扔掉怀里抱着的山野乐器和巴黎春天银座店的购物袋,跑到那个粘满海藻贝壳的脏兮兮的堤防上,站在那里一直到全身心都吸够了海水的气味为止。然而,每当想到这样强烈的冲动终究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消退的时候,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这大概就是乡愁吧。

前几天和母亲逛街的时候,也是这样。平日的中午,大街上行人很少,我们从百货店出来,突然一阵强风扑面而来,挟带着海水的气味。我们娘俩马上都闻到了。

“啊,海的气味。”母亲说。

“看,因为那边就是那个……那个晴海码头呀。”

我用手指着那边说道,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风向调查员似的。

“是啊。”母亲笑着说。

因为母亲想去公园门口那边的花店买花,于是我们朝着公园的方向走去。远远地看上去,公园里碧草茵茵,饱含水分的植物鲜艳夺目,映衬在这梅雨季节偶尔才会出现的晴朗天空下。这时,正好有一辆开往晴海的大巴从身边驶过。那巨大的车体和发动机的“隆隆”响声,一直残留在耳畔,久久无法散去。

“喝点儿茶再回去,好吗?”我说。

“不行,得早点儿回去,我下午还有插花课呢。而且,明天爸爸要出差。今晚得好好做一顿晚饭,全家人一起吃。否则,他又该失望了。简直像个小孩儿一样。”说完,母亲转过脸来笑了。

“也就是现在吧,肯定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我说。

自从开始专职主妇的生活后,母亲的笑脸也变得圆润了很多。微笑着的面庞在柔和的阳光下,看上去仿佛水中的波纹一样慢慢地漫延开来。

“玛丽亚,在学校有好朋友了吗?肯定有吧?因为有那么多找你的电话。在大学开心吗?”

“很开心啊。干吗问这个?”

“因为,在那边的时候,你和阳子、鸫总是像亲姐妹一样在一起玩,我想你在这边一定觉得挺没意思的吧。而且家里总是静悄悄的。”

“是啊。”我说,“家里是太安静了。”

想起山本屋旅馆走廊里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厨房里的热闹活跃,吸尘器的巨大轰鸣,前厅鸣响的电话铃声,众多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嘈杂熙攘,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街道居委会有线广播的大喇叭里传来的提醒孩子们回家的声音,海浪声,汽笛声,鸟的鸣叫声。

“是妈妈觉得寂寞吧?肯定的。”我说。

“嗯,是啊。虽然知道不可能一直寄居在那里一辈子,而且能和你爸爸一起生活也特别高兴。但是那种和很多人一起生活过的感觉却像大海咆哮的声音一样,在心中总是挥之不去。”说完,妈妈用手捂住嘴嗤嗤地笑了。

“哎呀,我怎么成了诗人了。”

很多事,因为当时年纪太小,只模模糊糊地有些记忆,而今想起来却觉得有些好笑。夏天,白天玩累了的我吃过晚饭后,横卧在矮脚饭桌旁,看着电视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父母开始商量事情。我漫不经心地眯缝着眼睛一边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榻榻米上的花纹,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这样的场景早已习以为常。父亲的话题总是,东京的妻子不肯跟他离婚呀,可他不能一直把我们娘俩丢在这种地方不管呀之类,事无巨细,说得面面俱到。据母亲说,父亲年轻的时候,性格更沉闷犹豫,自从认识了母亲,他的性格才开始有了改变,而且变化很大。母亲是那种乐天派的性格。那时,母亲说:“说得太过了吧,什么叫‘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