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诞生(2007—2008)

为了去意大利,我们租了一辆车。出发前,我们又去新装修的客厅转了转。墙壁粉刷一新,地板刚刚打磨抛光过;直到几个小时前,我们才大功告成。阿尔瓦已经在说回来后要怎么布置房间了。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我又有了一个家,还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我突然忍不住流下泪来,只好尴尬地转过头去。

入夜时分,我们离开慕尼黑,一路上轮流开车。“你知道吗?”阿尔瓦敲着方向盘,“我觉得,我还是想回去念书。我怀念大学和学习生活,就算我是班上最年长的也无所谓。”

“你准备学什么专业?文学?”

她一阵摇头。“我跟作家相处太久了,现在我需要一些自己的东西,只为我自己。我想为我的理智做点什么。”

她的双眼在镜片后面闪着光。我望着她的脸,她白嫩的肌肤、黑细的睫毛和浓艳的红发,有那么一刻,我为她的美貌所倾倒。

我们聊到了年少时一起经历的旅行。我们一起去过遥远的湖边,去参加过狂欢节。我有些忘乎所以,说了句类似这样的话:“我们这么多年都没见面,是不是疯了啊?”

阿尔瓦耸了耸肩:“上学那会儿,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太可能。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自己一直爱着你。”她准备变换车道,所以并没有看向我,“可当时我已经在俄国了。我经常想到你,但不知为何,我总是强迫自己忘记你。”

“所以你想念过我?”

“嗯,有时候。”阿尔瓦说,“但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庆幸自己放开了你。”

她笑了。我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我们还没有给这对双胞胎想好名字。她一开始想让我们的女儿叫她姐姐的名字,但后来又放弃了:“要是芬妮还活着怎么办?”在寻找名字的时候,我发现“阿尔瓦”在斯堪的纳维亚语中意为“森林中的精灵”。我很喜欢。阿尔瓦守护的就是我自童年起从未离开过的森林。

我们前方有数十辆大货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汽油味,一盏盏车灯投射出无数道光芒。驶入意大利边界后,我们的心早已飞到了阿马尔菲海滩。我们将在那儿的旅馆里待两周。我用我的积蓄支付了旅行的费用,但这其实没必要。罗曼诺夫死后,阿尔瓦继承了一笔足以让我目瞪口呆的遗产。出售木屋及其周围的地产,又为我们增加了近一百万瑞士法郎的收入。无论这是否是我的本意,反正钱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你还能跟出版社通电话吗?”

“嗯,”我说,“他们现在把他的书加入了明年年初的出版计划。”

“你搞得定吗?”

“已经快弄完了。”

罗曼诺夫的最后一部作品《飞逝的时光》共收录了五个故事。在他去世前几个月,其中三个被交到卢塞恩的一位公证人手上,以防它们被他自己撕毁。第一个讲的是四十年代末一个商务代表在波兰的故事。经历了战争中的家破人亡,他在寒冬只身前往这个冰冷贫瘠的国家旅行。那里一无所有,只有他的回忆。第二个故事名叫《光与逆光》,发生在美国,讲述了一对来自俄勒冈的夫妇分手的经过。妻子发现丈夫多年来一直在欺骗她,原本美好的回忆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第三个故事写的是他自己,身陷遗忘沼泽的作家亚历山大·尼古拉·罗曼诺夫,描述了他精神错乱、被送进养老院并最终将自己的生活搅得四分五裂的经过。鉴于后来发生的一切,它成了我最爱的罗曼诺夫的小说,地位甚至在《不屈的心》之上。

最后两篇小说其实是我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