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4页)

二乐跑回到亭子里时,一乐不见了,二乐吓得大声喊叫:

“一乐,一乐……”

喊了一会,他看到地上黑乎乎的有一堆什么,他跪下去一摸,才知道是一乐躺在地上,那件棉袄躺在一边,只有一个角盖在一乐的胸口。二乐赶紧把一乐扶起来,叫着他的名字,一乐没有回答,二乐吓坏了,他用手去摸一乐的脸,一乐的脸和他的手一样冰冷,二乐心想一乐是不是死了,他使劲喊:

“一乐,一乐……你是不是死了?”

这时他看到一乐的头动了动,他知道一乐没死,就高兴地笑了起来。

“他妈的,”他说,“你把我吓了一跳。”

接着他对一乐说:“我把被子抱来了,你不会冷了。”

说着二乐将棉被在地上铺开,把一乐抱上去,又用棉被将一乐裹住,接着他自己也坐在了地上,抱着裹住一乐的棉被,他靠着水泥凳子,让一乐靠着他,他说:

“一乐,你现在不冷了吧?”

然后,二乐才感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他把头搁在后面的水泥凳子上,他觉得抱住一乐的两只手要掉下去了,这么一想,他的两只手就垂了下来。一乐靠在他身上,如同一块石头压着他似的,他让两只手垂着休息了一下,就去撑在地上,再让自己的身体休息一会。

二乐身上的汗水湿透了衣服,没过多久,汗水变得冰凉了,西北风嗖嗖地刮进了他的脖子,使他浑身发抖。头发上开始滴下来水珠,他伸手摸了摸头发,才知道头发上的雪已经融化了,他又摸摸衣服,身上的雪也已经融化。里面的汗水渗出来,外面的雪水渗进去,它们在二乐的衣服上汇合,使二乐身上的衣服湿透了。

夜班轮船过了十点以后才来,二乐背着一乐上了船,船上没有多少人,二乐来到船尾,那里隔一块木板就是轮船的发动机,他就让一乐躺在椅子上,自己靠在那块木板上,木板因为发动机散热显得很暖和。

轮船到达城里时,天还没有亮,城里也在下雪,地上已经积了很厚的一层雪。二乐背着一乐,那条棉被又盖着一乐,所以二乐走去时像是一辆三轮车那么庞大,雪地上留下他的一串脚印,脚印弯弯扭扭,深浅不一,在路灯的光线里闪闪发亮。

二乐背着一乐回到家里时,许三观和许玉兰还在熟睡之中,他们听到用脚踢门的巨大声响,打开门以后,他们看到一个庞大的雪堆走了进来。

一乐立刻被送到了医院,天亮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们,一乐得了肝炎,医生说一乐的肝炎已经很严重了,这里的医院治不了,要马上送到上海的大医院去,送晚了一乐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的话音刚落,许玉兰的哭声就起来了,她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拉住许三观的袖管,哭着说:

“一乐都病成这样了,那次他回家的时候就已经病了,我们太狠心了,我们不该把他赶回去,我们不知道他病了,要是早知道他是病了,他就不会病成这样。现在都要往上海送了,再不送上海,一乐的命都会保不住了。往上海送要花多少钱啊!家里的钱连救护车都租不起,许三观,你说怎么办?”

许三观说:“你别哭了,你再哭,一乐的病也不会好。没有钱,我们想想办法,我们去借钱,只要是认识的人,我们都去向他们借,总能借到一些钱。”

许三观先是到三乐的工厂,找到三乐,问他有多少钱,三乐说四天前才发了工资,还有十二元钱,许三观就要他拿出十元来,三乐摇摇头说:

“我给了你十元,下半个月我吃什么?”

许三观说:“你下半个月就喝西北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