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4页)

他们对何小勇的女人说:“我们看医生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了,他们每天在何小勇的病床前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讨论这个,讨论那个。讨论完了,何小勇还是鼻子里插一根氧气管,手臂上吊着输液瓶。今天用的药,七天前就在用了,也没看到医生给什么新药。”

他们最后说:“你还是去找找城西的陈先生吧……”

城西的陈先生是一个老中医,也是一个占卦算命的先生,陈先生对何小勇的女人说:

“我已经给你开了处方,我用的都是最重的药,这些药再重也只能治身体,治不了何小勇的魂,他的魂要飞走,是什么药都拉不住的。人的魂要飞,先是从自己家的烟囱里出去。你呵,就让你的儿子上屋顶去,屁股坐在烟囱上,对着西天喊:‘爹,你别走;爹,你回来。’不用喊别的,就喊这两句,连着喊上半个时辰,何小勇的魂听到了儿子的喊叫,飞走了也会飞回来;还没有飞走的话,它就不会飞了,就会留下来。”

何小勇的女人说:“何小勇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

陈先生说:“女儿是别人家的,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女儿上了屋顶喊得再响,传得再远,做爹的魂也听不到。”

何小勇的女人说:“何小勇没有儿子,我没有给何小勇生儿子,我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不知道是我前世造孽了,还是何小勇前世造孽了,我们没有儿子,何小勇没有儿子,他的命是不是就保不住了?”

何小勇的朋友们说:“谁说何小勇没有儿子?许三观家的一乐是谁的儿子?”

于是,何小勇的女人就来到了许三观家里,这个很瘦的女人见了许玉兰就是哭。先是站在门口,拿着块手绢擦着通红的眼睛,随后坐在了门槛上,呜呜哭出了声音。

当时,许玉兰一个人在家里,她看到何小勇的女人来到门口,心想她来干什么?过了一会看到这个瘦女人在门槛上坐下了,还哭出了声音,许玉兰就说话了,她说:

“是谁家的女人?这么没脸没皮,不在自己家哭,坐到人家门槛上来哭,哭得就跟母猫叫春似的。”

听了这话,何小勇的女人不哭了,她对许玉兰说:

“我命苦啊,我男人何小勇好端端地走在街上,不招谁也不惹谁,还是让车给撞了,在医院里躺了七天,就昏迷了七天,医院里的医生是没办法救他了,他们说只有城西的陈先生能救他,城西的陈先生说只有一乐能救他,我只好来求你了……”

许玉兰接过她的话说:“我的命真好啊,我男人许三观这辈子没有进过医院,都四十来岁的人了,还不知道躺在病床上是什么滋味。力气那个大啊,一百斤的米扛起来就走,从米店到我们家有两里路,中间都没有歇一下……”

何小勇的女人呜呜地又哭上了,她边哭边说:

“我命苦啊,何小勇躺在医院里面都快要死了,医生救不了他,城西的陈先生也救不了他,只有一乐能救他,一乐要是上了我家屋顶去喊魂,还能把何小勇的魂给喊回来,一乐要是不去喊魂,何小勇就死定了,我就要做寡妇了……”

许玉兰说:“我的命好,他们都说许三观是长寿的相,说许三观天庭饱满,我家许三观手掌上的那条生命线又长又粗,就是活到八九十岁,阎王爷想叫他去,还叫不动呢。我的命也长,不过再长也没有许三观长,我是怎么都会死在他前面的,他给我送终。做女人最怕什么?还不是怕做寡妇,做了寡妇以后,那日子怎么过?家里挣的钱少了不说,孩子们没了爹,欺负他们的人就多,还有下雨天打雷的时候,心里害怕都找不到一个肩膀可以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