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5页)

“爹,你下来歇一会,喝一壶茶。”

许三观站在屋顶上说:“不喝茶,我刚上来。”

一乐将许三观的毛巾拧干,捧在手里,过了一会又喊道:

“爹,你下来歇一会,擦一把汗。”

许三观蹲在屋顶上说:“我还没有汗。”

这时候三乐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了,一乐看到三乐过来了,就挥手要他走开,他说:

“三乐,你走开。这里没你的事。”

三乐不肯走开,他走到梯子前扶住梯子。一乐说:

“现在用不着扶梯子。”

三乐就坐在了梯子最下面的一格上,一乐没有办法,仰起头向许三观喊:

“爹,三乐不肯走开。”

许三观在屋顶上对着三乐吼道:

“三乐,你走开,这瓦片掉下来会把你砸死的。”

一乐经常对许三观说:“爹,我不喜欢和妈她们在一起,她们说来说去就是说一些谁长得漂亮,谁衣服穿得好。我喜欢和你们男人在一起,你们说什么话,我都喜欢听。”

许三观提着木桶去井里打水,吊在木桶把手上的麻绳在水里浸过上百次了,又在阳光里晒过上百次,这一次许三观将木桶扔下去以后,没有把木桶提上来,只提上来一截断掉的麻绳,木桶掉到了井底,被井水吃了进去。

许三观回到家中,在屋檐里取下一根晾衣服的竹竿,又搬一把凳子坐在了门口,他用钳子把一截粗铁丝弯成一个钩,又找来细铁丝将铁钩绑在了竹竿的梢头上。一乐看到了,走过来问:

“爹,是不是木桶又掉到井里去了?”

许三观点点头,对一乐说:

“一乐,你帮我扛着竹竿。”

一乐就坐在了地上,将竹竿扛到肩上,看着许三观把铁钩绑结实了,然后他用肩膀扛着竹竿的这一头,许三观用手提着竹竿的另一头,父子两个人来到了井边。

通常只要一个钟头的时间,许三观将竹竿伸到井水里,摸索几十分钟,或者摸索一个钟头,就能钩住那只木桶的把手,然后就能将木桶提上来。这一次他摸索了一个半钟头了,还没有钩住木桶的把手,他擦着脸上的汗说:

“上面没有,左边没有,右边没有,四周都没有,这把手一定被木桶压在下面了,这下完了,这下麻烦了。”

许三观将竹竿从井里取出来,搁在井台上,两只手在自己头上摸来摸去,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乐扒在井边往里面看了一会,对他的父亲说:

“爹,你看我热得身上全是汗……”

许三观嘴里嗯了一声,一乐又说:

“爹,你记得吗?我有一次把脸埋在脸盆的水里,我在水里埋了一分钟二十三秒,中间没有换过一次气。”

许三观说:“这把手压到下面去了,这他妈的怎么办?”

一乐说:“爹,这井太高了,我不敢往下跳;爹,这井太高了,我下去以后爬不上来。爹,你找一根麻绳绑在我的腰上,把我一点一点放下去,我扎一个猛子,能扎一分钟二十三秒,我去把木桶抓住,你再把我提上来。”

许三观一听,心想一乐这崽子的主意还真不错,就跑回家去找了一根崭新的麻绳,他不敢用旧麻绳,万一一乐也像木桶那样被井水吃了进去,那可真是完蛋了。

许三观将一根麻绳的两头从一乐两条大腿那里绕过来,又系在了一乐腰里的裤带上,然后把一乐往井里一点一点放下去……这时三乐又摇摇摆摆地过来了,许三观看到三乐走过来,就说:

“三乐,你走开,你会掉到井里去的。”

许三观经常对三乐说:“三乐,你走开……”

许玉兰也经常对三乐说:“三乐,你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