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6页)

“和他爹长得一个样子。”

然后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去,两个女人的屁股都很大,许三观从上面看下去,觉得她们的屁股和大腿区分起来不清楚。她们走过去以后,许三观看着还在瓜田里浇粪的四叔,这时候天色暗下来了,他四叔的身体也在暗下来,他问:

“四叔,你还要干多久?”

四叔说:“快啦。”

许三观说:“四叔,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我想问问你。”

四叔说:“说吧。”

“是不是没有卖过血的人身子骨都不结实?”

“是啊,”四叔说,“你听到刚才桂花她妈说的话了吗?在这地方没有卖过血的男人都娶不到女人……”

“这算是什么规矩?”

“什么规矩我倒是不知道,身子骨结实的人都去卖血,卖一次血能挣三十五块钱呢,在地里干半年的活也就挣那么多。这人身上的血就跟井里的水一样,你不去打水,这井里的水也不会多,你天天去打水,它也还是那么多……”

“四叔,照你这么说来,这身上的血就是一棵摇钱树了?”

“那还得看你身子骨是不是结实,身子骨要是不结实,去卖血会把命卖掉的。你去卖血,医院里还先得给你做检查,先得抽一管血,检查你的身子骨是不是结实,结实了才让你卖……”

“四叔,我这身子骨能卖血吗?”

许三观的四叔抬起头来看了看屋顶上的侄儿,他三哥的儿子光着膀子笑嘻嘻地坐在那里。许三观膀子上的肉看上去还不少,他的四叔就说:

“你这身子骨能卖。”

许三观在屋顶上嘻嘻哈哈笑了一阵,然后想起了什么,就低下头去问他的四叔:

“四叔,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问什么?”

“你说医院里做检查时要先抽一管血?”

“是啊。”

“这管血给不给钱?”

“不给,”他四叔说,“这管血是白送给医院的。”

他们走在路上,一行三个人,年纪大的有三十多岁,小的才十九岁,许三观的年纪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走去时也在中间。许三观对左右走着的两个人说:

“你们挑着西瓜,你们的口袋里还放着碗,你们卖完血以后,是不是还要到街上去卖西瓜?一、二、三、四……你们都只挑了六个西瓜,为什么不多挑一二百斤的?你们的碗是做什么用的?是不是让买西瓜的人往里面扔钱?你们为什么不带上粮食,你们中午吃什么……”

“我们卖血从来不带粮食,”十九岁的根龙说,“我们卖完血以后要上馆子去吃一盘炒猪肝,喝二两黄酒……”

三十多岁的那个人叫阿方,阿方说:

“猪肝是补血的,黄酒是活血的……”

许三观问:“你们说一次可以卖四百毫升的血,这四百毫升的血到底有多少?”

阿方从口袋里拿出碗来:“看到这碗了吗?”

“看到了。”

“一次可以卖两碗。”

“两碗?”许三观吸了一口气,“他们说吃进一碗饭,才只能长出几滴血来,这两碗血要吃多少碗饭啊?”

阿方和根龙听后嘿嘿地笑了起来,阿方说:

“光吃饭没有用,要吃炒猪肝,要喝一点黄酒。”

“许三观,”根龙说,“你刚才是不是说我们西瓜少了?我告诉你,今天我们不卖瓜,这瓜是送人的……”

阿方接过去说:“是送给李血头的。”

“谁是李血头?”许三观问。

他们走到了一座木桥前,桥下是一条河流,河流向前延伸时一会宽,一会又变窄了。青草从河水里生长出来,沿着河坡一直爬了上去,爬进了稻田。阿方站住脚,对根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