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刺客·怒气厅》(第2/3页)

大厅里贴着墙纸,颜色已经褪尽。门是深色木头的,布满洞眼和刻痕,表皮也一块块掉了。他找到了房间号,转动钥匙开门。这是个长手柄的旧式钥匙,好像是用来开老式保险柜的。房间比他们以前住过的任何一间带家具的房间都糟糕;那些房间至少表面上还有个清洁的样子。在这个房间里,一张双人床上铺着滑腻腻的床罩,是绗过线的人造绸缎,颜色像脚掌心般发黄的暗粉红。一张椅子,软座都裂开了,似乎里面塞的全是灰尘。一个豁口的褐色玻璃烟灰缸。香烟的烟味、泼洒的啤酒味,其中还有夹杂着一股更令人难受的气味——似乎是很久没洗的内衣发出来的。门上方有一个气窗,凸凹不平的玻璃漆成了白色。

她脱下手套,连同她的外套、围巾一起扔到椅子上,然后从手袋里摸出一个小酒瓶。没见有杯子,他们只得对着酒瓶小口啜饮。

窗户开着吗?她说。我们可以来点新鲜空气。

他走过去,抬起推拉窗。一股混浊的微风吹了进来。外面,一辆有轨电车嘎嘎驶过。他转过身来,仍站在窗边,身子向后倾,两手放在身后的窗台上。由于光线从他身后照过来,她看到的只是他的轮廓。任何人的轮廓都可能是这个样子。

好了,他说道。我们又到一起了。他听上去累到了极点。她觉得,除了在这房间里睡觉,他也许什么事都不想做了。

她走到他面前,伸手搂住他的腰。我找到了那个故事,她说。

什么故事?

《西诺星球的蜥蜴人》。我到处找它,你真应该看看我在报摊边转来转去的样子。他们一定认为我疯了。我找啊找啊的。

噢,那个呀,他说道。你读了那个无聊的东西?我已经忘了。

她不愿表现出沮丧。她不愿表现出太多的需要。她不愿说它是一条证明他存在的线索;这多少算是一种证明,不管有多荒唐。

我当然读了。我一直在等下一个情节。

我从来没写过,他说。在战斗中忙于挨敌我双方的枪子儿。我们这帮人被夹在中间。我一直忙着躲避自己人。真是糟透了。

过了片刻,他的胳膊才搂住她。他身上有一股酒味。他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他那砂皮般的脸颊贴着她的颈侧。他安全地在她身边,至少此刻是这样。

老天,我需要一杯酒,他说。

别睡着了,她说道。现在别睡。到床上来吧。

他睡了三个小时。红日西沉,天色暗下来了。她知道她该走了,但又不忍心一走了之,也不忍心唤醒他。回家以后,她将找什么借口呢?她可以编造一个老太太摔下楼梯,需要救助;可以编造乘出租车,陪老太太去了医院一趟。她怎么可以丢下那个不能照料自己的可怜老人呢?让她躺在人行道上,没有一个朋友来帮忙?她会说,她知道应该打个电话回家,但附近没有电话,而且老太太疼得厉害。她咬咬牙,准备接受一顿数落,要她别多管闲事;他们会无奈地摇摇头,因为他们能拿她怎么办呢?她什么时候能学会撒手不管别人的事呢?

楼下,钟在嘀嘀嗒嗒地走,报告着逝去的分分秒秒。走廊里有人声,有匆忙、快速的脚步声。这是有人在进来和出去。她醒着躺在他身边,听他睡觉的呼吸声,不知道他曾去了哪里。还有,她在想该告诉他多少为好——她是否应该告诉他所发生的一切。如果他要求她跟他走,那么她就必须说了。否则也许最好不说。或者说,现在还不说。

他醒来了,又想要一杯酒和一支香烟。

我想我们不该吸烟,她说。不该在床上吸烟。我们会失火的,会把我们自己烧死。

他没吭声。

战争怎么样了?她问道。我读了报纸,但说法不一样。

是啊,他说。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