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刺客·高楼》(第2/2页)

也许他一直把她的肖像带在身边,比方说放在胸前的项链小坠盒里,或者说并不是肖像,而是一张图。一张寻宝的地图:他得靠它回来取宝。

首先经过的是土地——数千英里的土地,四周布满岩石和山脉,冰雪覆盖,沟壑纵横;然后是森林,地上堆积着被风吹落的果实,毛茸茸的一层,腐烂的死树枝滋生着苔藓;接下来是零星的林间空地。再接下来是灌木丛生的荒野、狂风呼啸的大草原和干燥少雨的红色山丘。战争在那儿延续不断。在干裂的峡谷中,防御部队趴在岩石后面,设下埋伏。他们擅长打狙击战。

接下来的是村庄,房屋简陋而又肮脏。斜眼的顽童四处乱跑;女人们吃力地拖着一捆捆的木柴;猪在泥土路上打滚,留下了一个个污秽的坑洼。接着是通往城镇的铁路,还有车站和修理厂、工厂和仓库、教堂和大理石砌成的银行。然后是城市:一幢幢巨大的长方形高楼,鳞次栉比,明暗相间。这些高楼都裹着硬石的外壳。不,应该是更现代化、更可信的材料。不是锌制的材料,那只能做穷女人的澡盆。

这些高楼裹着钢铁的外壳。那里制造炸弹,炸弹也落向那里。然而,他绕过所有那一切,没有伤着一根毫毛,径直来到这座容纳她的城市。一座座房屋和尖塔环绕着她;她坐在最里面、最中心的一幢高楼里。不过,这幢高楼一点也不像高楼。它被伪装起来了;如果把它同普通房屋混淆起来,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她是一个跳动着青春的生命,却被窝在雪白的床上。她被关了起来,远离危险,但她是一切事情的核心。核心就是要保护她。他们耗费时间干的就是这件事——把她和一切都隔开,以保证她的安全。她望望窗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得着她,她也够不着任何东西。

她是个圆圈,骨子里是个零。她是一个空间——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够不着她,也动不了她一根毫毛。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连一条罪名也无法加到她头上。她笑容可掬,但笑容后面并没有她的身影。

他想把她看成是无法伤害的——她站在亮着灯的窗户前,身后是紧锁的房门。他想先来到窗外的树下,抬头向上看。接着,他鼓足勇气,用双手顺着藤蔓和外窗台爬墙,快乐得像个得逞的骗子。他猫着腰,抬起推拉窗,迈腿进入屋内。收音机轻轻地放着音乐,舞曲的声音忽高忽低,淹没了脚步声。他们俩一句话都没说,就迫不及待地又开始那销魂的颠鸾倒凤。他们发出低沉的、不连贯的哼声,就像在水下。

他曾经对她说:你过着风雨无忧的生活。

她答道:你可以这样说。

然而,除了通过他,她如何从现在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