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醉(第2/4页)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理查德说,他的态度已不太宽容了。

“艾丽丝才有地位,”劳拉答道,“她是格里芬夫人。而我是多余的。”

“我知道你心里烦,”理查德硬邦邦地说,“想想这些不幸的事,我可以理解。其实我们大家都不好过。但是,没必要不开心。我和艾丽丝也不容易。我只是尽我所能为你做点事。”

“他认为我会碍他的事。”劳拉当晚在厨房这样对我说道。我们俩是为躲开理查德才去厨房的。看着他在那儿开单子——什么要扔、什么要修、什么要换,我们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们只能看着,默默无言。瞧他那架式,好像他是房子的主人,瑞妮气愤地说。可他就是啊,我答道。

“碍什么事?”我问道,“我肯定他没这个意思。”

“碍他的事,”劳拉说,“碍你们俩的事。”

“一切都会好的。”瑞妮说道。她说这话像背书一样。她的声音疲惫,缺乏说服力。我明白不能指望她再帮我们了。那晚在厨房里,她看上去老了,又相当胖,而且神情沮丧。不久以后,她怀上了米拉。那是因为她上了男人的床。她常说,随便上男人床的女人一钱不值,可她却违反了自己的行为准则。她的心思一定在别的事上。比方说,她能否步入教堂举行婚礼。如果不能,怎么办?现在无疑是她的艰难时期。温饱和灾难并无多大距离:如果你滑倒了,拼命挣扎还是会沉下去。她要镇上重新给自己一个机会是很难的。即使她去别处生下孩子,送给人家,事情还会传开,镇上的人是永远不会忘记这种事的。她倒不如挂出一个招牌,附近的人会排队来看热闹。女人一旦失足,她就不得不破罐子破摔。她一定在想:牛奶都免费了,何必再去买头奶牛呢?

所以,她对我们不抱希望了,她把我们放弃了。多年来,她为我们尽了全力,现在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回到多伦多以后,我等待着劳拉的到来。暑气依旧不散。天气闷热;额头上汗津津的。我冲了个凉,然后坐在后游廊上,一边喝着杜松子补酒,一边望着晒焦的花园。空气就像一团湿火;花园里的花草全都耷拉着,泛着黄。卧室里的电扇就像装有一条假腿的老人在爬楼:一声喘息,一声咯噔,又一声喘息。没有星星的深夜,当理查德还在干着那事时,我两眼盯着天花板。

他说,他对我十分迷醉。迷醉——好像他喝醉了酒似的。好像他头脑清醒时从来没想过要对我干那事似的。

我瞧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在想:我怎么样啊?我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如此迷醉?这是个落地镜,可以照到全身;我试图从镜子里看看自己的背面,但自然是看不到的。你看到的自己永远和别人看到的你是不一样的——不同于一个男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从后面看到的你,因为在镜子中你总是偏着头,不免有卖弄风情之嫌。你可以再拿一面镜子来照自己的背面,那你看到的就是众多画家爱画的一张画:《照镜子的女人》。据说这幅画是对虚荣心的一种讽喻。这般照镜子不太可能出于虚荣心;恰恰相反,那是为了找自己的瑕疵。我怎么样啊?可以很容易理解为:我什么地方有问题?

理查德说,女人可以分为苹果型和梨型两种——这是根据她们的臀部的形状来分类的。他说我是一只梨,一只还没成熟的梨。这正是他喜欢我的地方——我的青和我的紧。我想,他是指我的臀部,也可能是指我的全身。

我洗完澡、剃完毛、梳完头之后,总是小心翼翼地把掉在地板上的毛发清除掉。我会拾起聚在浴缸或水池漏口处的毛发,把它们扔在抽水马桶里冲掉,因为理查德无意间曾说过,女人总是到处掉毛。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女人就像脱毛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