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着色(第3/6页)

“你闯了大祸!家里人会知道是谁干的。”

“没人会看那些照片,”她说,“他们根本不在乎。”

“那好,但你千万别动祖母阿黛莉娅的照片,”我说道,“也别碰已去世的伯伯、叔叔们!否则父亲会扒了你的皮!”

“我想把他们涂成金色,表现他们的光辉形象,”她说,“可惜没有金色的颜料。我说的是伯伯、叔叔们,不是祖母。我要把她涂成铁灰色。”

“你敢!父亲可不相信什么光辉形象之类。你最好把这些颜料还回去,免得别人说你偷窃。”

“我又没用多少,”她说道,“再说,我送给埃尔伍德一罐果酱。这是公平交易。”

“我猜,那一定是瑞妮的果酱。是从冷藏室拿来的吧——你事先问过她吗?要知道,她可是点过数的。”我拿起我们俩的那张合影。“为什么我是蓝色的?”

“因为你睡着了。”她回答说。

劳拉不仅仅偷回来着色颜料。她的工作之一是将照片归档。埃尔伍德喜欢他的办公室和暗室整洁有序。他把底片保存在透明纸信封内,根据拍摄日期整理成册。这样一来,劳拉便能轻而易举地找到野餐那天的底片。于是,她印了两张黑白照片;这是有一天埃尔伍德外出时,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干的。这事她谁也没告诉,甚至也没告诉我——后来我才知道。印完照片后,她把底片塞进包里带回了家。她并不认为这是偷窃,因为开头埃尔伍德未经过我们同意就偷拍了这些照片,她只不过拿回那些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而已。

当她达到目的以后,就不再去埃尔伍德的办公室了。她没向埃尔伍德说明原因,也没有事先知会一声。我觉得她这样做够笨的;确实也是这样,因为埃尔伍德感到了轻视。他试图从瑞妮那儿了解劳拉是否病了,但瑞妮只告诉他劳拉对摄影的热情一定是冷下来了。这个小姑娘满脑子的主意;她总是对某一件事着迷,现在肯定是在迷上别的东西了。

这下可激起了埃尔伍德的好奇心。他开始密切注意劳拉,比平时更加“多管闲事”。我不能称此为“监视”活动——他并没有埋伏在暗处。他只是对劳拉多加注意。(然而,他还没有发现劳拉偷他的底片。他从未想过劳拉找他学摄影可能是别有用心。劳拉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坦诚,额头又圆又光,几乎没有人怀疑她表里不一。)

起先,埃尔伍德并没发现什么可注意的。劳拉只是在周日早晨沿主街步行走去教堂,给主日学校的五岁大的孩子们上课。在一周内的另外三个早晨,她去火车站旁基督教联合会办的施食所帮忙。该所的任务是给爬火车的那些又饿又脏的男人和孩子分发白菜汤:这是一项善举,但镇上的人并非个个都赞成。有人认为他们是扰乱治安的阴谋分子。还有人觉得不该给他们提供免费餐饮,因为他们得自食其力。有人朝他们大叫:“去找工作!”(辱骂决不是单方面的。不过,这些游民用的是更温和的形式。这些人自然憎恨劳拉和所有像她这样的宗教慈善家。他们自然也有发泄自己情感的渠道:一个笑话、一次嘲笑、一次推挤,或是阴沉的一瞥。毕竟,没有比被迫感恩更难的事了。)

当地警察站在一旁,确保这些人不会想出什么歪点子,诸如留在提康德罗加港之类。他们得被赶走,赶到其他地方去。但是,也不许他们偷偷跳上火车站里的棚车,因为铁路公司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的。游民和警方之间发生了扭打和拳脚相加。埃尔伍德·默里在报上写道:警察在这里滥用警棍。

于是,这些人会沿着铁路线走到很远的地方再跳火车,但这样做更难,因为那时火车已经加速了。确实发生了几起事故,还有一个人死亡——一个不到十六岁的男孩命丧车轮,整个人被碾成了两段。(这起事故之后,劳拉把自己锁于房内两天不吃不喝,因为她曾经给这个男孩发过一碗汤。)埃尔伍德写了篇社论,说道:此次的不幸事故令人遗憾,但这既非铁路方面的过错,当然也不应归咎于这个城镇。如果有人鲁莽地去冒险,那他能指望有什么好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