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维德的《变形记》(第2/5页)

劳拉说,她要离家出走,除非厄斯金先生滚蛋。她要逃走。她要跳窗。

“别那么干,我的宝贝,”瑞妮说,“我们要动些脑筋。我们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他吃得了啊。”劳拉呜咽着说道。

卡莉斯塔·菲茨西蒙斯也许可以帮忙,但她会见风使舵;我们并不是她的孩子,我们是父亲的骨肉。他已经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她若插手那将是她策略上一个错误。在这种情况下,只能sauve qui peut(量力而行);由于厄斯金先生的勤勉教导,这句话我现在总算还可以翻译出来。

厄斯金先生的数学课非常简单:我们需要知道怎样来平衡家庭账目,无非是加减法和复式记账。

他教法语就是让我们学习动词形式以及希腊神话《菲德拉》,选取一些著名作家的格言警句:但愿青年人懂事,老年人力所能及——埃蒂安纳;这就是为什么我最大的担心仍是害怕——蒙田;情感的事自有其道理,但这道理并不是理智所能认识的——帕斯卡;历史,无非是一个被颂扬却不真实的老太太——莫泊桑。不要触摸偶像,以免金漆沾手——福楼拜。如果男人是上帝的化身,那么女人则是魔鬼的化身——维克多·雨果,等等。

地理课教的内容无非是欧洲各国的首都。拉丁文课上讲的是恺撒征服高卢,破釜沉舟,奋勇前进;然后就从罗马诗人维吉尔的《埃涅伊特》中选一些章节——他喜欢狄多自杀那一段——或者是从奥维德的《变形记》中摘取关于神灵对各类年轻妇女作出不轨行为的那些章节。譬如一头大公牛玷污欧罗芭;一只天鹅玷污莱达;一阵黄金雨玷污达娜厄——他嘲讽地笑着说,这些内容至少可以使我们集中注意力。他说得没错。他有时也换换口味,让我们翻译一些用拉丁文写的愤世嫉俗的爱情诗歌:“爱与恨”这一类的东西。他乐滋滋地在一旁看着我们同诗人对女孩的坏评价作斗争;很显然,我们注定就是这样的女孩。

“Rapio,rapere,repui,raptum,”厄斯金先生说,“意思就是‘抓走’。英文词‘勾魂’也出自同样的词根,只不过发生了词尾变化。”接着,尺子啪地打在我们的手上。

我们学了。我们确实学了,是带着一种仇恨的情绪去学的:我们不会给厄斯金先生任何借口。他想骑在我们的头上——哼,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我们从他那里真正学到的是如何欺骗。数学课是很难作弊的,但我们会在午后花上几个小时在祖父的书房里从几本书中抄袭奥维德诗歌的翻译——老译本是由维多利亚时代的著名学者译的;译本的字体很小,而且用词也很复杂。我们先从这些书中把相关章节的意思弄懂,然后再用简单一点的词汇来替代,并且还故意添加一些错误,从而看上去像是我们自己译的。不过,无论我们翻译得如何,厄斯金先生都会用红色的铅笔在上面作大量删减,并且还在空白处写上粗暴的评语。我们并没有学到多少拉丁文,倒是学了不少作假的本事。我们还学会了如何让自己的脸色变得茫然和僵硬,看上去就像浆过了一般。最好是不要让厄斯金先生看到明显的反应,尤其是不要表现出畏缩情绪。

有一度,劳拉对厄斯金先生警惕起来,但是身体的病痛——她自己的病痛——令她无法完全控制自己。她老是走神,甚至当他在大吼的时候也是如此。他的声音还不够大。她会两眼盯着墙纸——上面的图案是玫瑰花蕾和丝带——或者凝视窗外。她练就了这样一种瞬间变化的本领——前一分钟她还专注于你,后一分钟她的思想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或者说,你到别的地方去了:那是她把你打发掉,仿佛她挥动了一根隐形的魔棒;又仿佛是你自行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