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皮大衣(第2/5页)

不过,我还是盼望奇迹出现——毫无道理地出现。

好了,不说这个了。正如诗中常说的,我现在言归正传。让我们回到阿维隆庄园的事上来吧。

母亲死了。事情永远都不会一成不变。他们要我绷紧上嘴唇。谁要我这么做的?自然是瑞妮,或许是父亲。有意思的是,他们却从未要求我的下嘴唇做什么。下嘴唇是用来咬东西的,用来代替另一种痛苦。

起初,劳拉成天穿着母亲的裘皮大衣。大衣是海豹皮制成的,口袋里还放着母亲用过的手帕。劳拉将大衣套在身上,试图扣上扣子,直到她扣上了所有的扣子,然后在衣服下面爬来爬去。我想她一定是在里面祈祷,或者在召唤——召唤母亲回来。不论她做什么,那都是无济于事的。后来,那件大衣捐给了慈善机构。

不久,劳拉就开始询问那个并不像小猫的婴儿去哪儿了。她不再满足于“去了天堂”之类的回答,因为她知道它被丢在了盆里面。瑞妮说,医生将它带走了。但是为什么没有葬礼呢?瑞妮说,因为它太小了。这么小的一个东西怎么能把妈妈杀死呢?瑞妮说:别操这份心。等你长大了自然会知道的。她还说:你不知道的东西是不会伤害你的。这是一个靠不住的格言;有时你不知道的东西也会深深地伤害你。

夜里,劳拉会蹑手蹑脚地溜进我的房间,把我摇醒,然后钻进我的被窝跟我一起睡。她睡不着,原因就在于上帝。在母亲葬礼以前,她和上帝一直关系不错。上帝爱你们,卫理公会主日学校的老师如是说。母亲原先在星期天把我们送到主日学校去。她去世以后,瑞妮照规矩还送我们去那里。劳拉本来很相信这话,但现在她不再那么相信了。

她开始为上帝究竟在何处这个问题而苦恼。这是主日学校老师的错:她说上帝无处不在,而劳拉想知道:上帝在太阳里吗?在月亮里吗?在厨房、浴室里吗?在床底下吗?(瑞妮说:“我真想拧那女人的脖子。”)劳拉不想上帝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出现;她之所以有这种想法与上帝最近的行为是分不开的。张开嘴巴,闭上眼睛,我要让你大吃一惊,瑞妮会把一块饼干藏在背后,然后对劳拉这样说道。然而,现在劳拉却不愿意配合了。她要睁着眼睛。这样做并不是她不信任瑞妮,而是因为她害怕吃惊。

上帝很可能在放扫帚的柜子里——这似乎是他最有可能待的地方。他潜伏在里面,就像是个古怪而又可能危险的大叔,但她却无法肯定他是否每时每刻在那里,因为她不敢打开柜子的门。“上帝在你心中。”主日学校的老师如是说。而这话带来的后果更糟糕。如果上帝在放扫帚的柜子里的话,那还可以采取一些措施,比方说锁上柜门之类。

赞美诗中说上帝从来不睡觉——他连眼皮都不会合上。夜晚人们睡觉的时候,他就会在屋子周围漫步,窥视人们的行为——看看他们是否是好人。如果不是的话,他就会把灾难降临到他们身上,结束他们的小命;有时也会实施一些突发的念头。迟早他会做出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就像《圣经》中所描述的那样。“听,他来了。”劳拉听着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会这样说。

“那不是上帝。那是爸爸。他在塔楼上。”

“他在干嘛?”

“抽烟。”我不想说他在喝酒。这样说似乎对父亲不忠。

当劳拉睡着的时候,我对她有一种深深的怜爱之情。她小嘴微张,睫毛还湿湿的,但睡得并不安稳。她时而呻吟,时而踢腿,有时还会打鼾,令我自己无法安睡。于是,我会爬下床,踮起脚尖走到窗口。我伸长脖子朝卧室的窗外望去。有月亮的时候,月光会将花园变成银灰色,似乎所有的颜色都被月光吞噬了。我可以看见缩得小小的仙女石像;月亮映照在她面前的莲花池里,而她则将脚趾伸进了池里冰冷的月光中。我冷得瑟瑟发抖,于是又回到床上,仰视窗帘飘动的影子,倾听房子移动而产生的汩汩声和开裂声。我心想,不知自己做了什么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