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面包的日子(第3/6页)

瑞妮挖了一个洞。那天园丁正好休息;由于事出紧急,瑞妮就用了园丁那把不让任何人碰的铁锹。劳拉将她的面人在洞里一字排开。“上帝可怜她未来的丈夫吧,”瑞妮说道。“她倔得像头驴。”

“我才不打算嫁人呢,”劳拉说,“我要一个人住在车库里。”

“我也不打算嫁人,”我也不甘示弱地说道。

“这不太可能,”瑞妮说,“你喜欢你那张软软的床。如果不嫁人的话,你可要睡水泥地了,弄得全身都是油迹斑斑的。”

“我要住在暖房里,”我说道。

“暖房里不再供应暖气了,”瑞妮说,“冬天你会冻死的。”

“那我睡在汽车里,”劳拉说道。

在那个可怕的星期二,我们和瑞妮一起在厨房里吃早餐——麦片粥和橘子酱烤面包。母亲有时会和我们一起吃,可那天她实在太累了。母亲对我们比较严厉,让我们身体坐直,把面包皮都吃掉。“别忘了那些挨饿的亚美尼亚人,”她常常会这样说。

或许亚美尼亚人那时已不再挨饿了。战争早已结束,社会秩序也已经恢复。然而,他们的困苦就像一种口号永远留在母亲的脑海里。一种口号、一种祈求、一种祷告、一种魔力。吃面包皮是为了纪念那些亚美尼亚人,不论他们是谁;如果不吃,那就是对神的亵渎。我和劳拉一定明白这种魔力的分量,因为我们从来都是照办不误。

那一天,母亲没有把她的面包皮吃掉。我还记得这事。劳拉不停地对母亲说:这些面包皮怎么办?那些挨饿的亚美尼亚人怎么办?最后,母亲承认她身体不舒服。当母亲说这话时,我感觉自己像被电流击过一般,因为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早就明白了。

瑞妮说,上帝创造人类就像她捏面团一样。这就是为什么母亲们怀孕时肚子会鼓起来;这是面团在发酵。她说,她脸上的酒窝是上帝留下的大拇指印。她说自己有三个酒窝,而有些人则一个也没有。这是因为上帝创造的人是各不相同的,否则他准会生厌;于是,他就将各种特征随意分配。这样看似不公平,但最终结果还是会公平的。

那年我九岁,已经开始记事了;而当时劳拉才六岁。我知道婴儿不是用面团捏出来的——那只是讲给劳拉这样的小孩子听的故事而已。不过,瑞妮并没有作详细的解释。

下午的时候,母亲通常坐在凉亭里编织。她正在织一件小毛衣,样子同她给“海外难民”织的差不多。这一件也是给难民的吗?我想知道。也许吧,她会笑着回答说。过一会儿,她的眼皮就会重重地落下,打起盹来,圆圆的眼镜从鼻梁上滑落。她对我们说,她背后长着眼睛;只要我们做了错事,她就会知道。我想象这双眼睛一定有光无色,缺乏生气,就像是一副眼镜。

今天母亲午后小睡的时间过长,不像她平时的习惯。这几天,有许多事情看来都不像她平时那样。劳拉并不担忧,可我却担忧。根据别人说的和我无意间听到的话,我进行了分析。别人对我说:“你母亲需要休息,你得把劳拉带走,别让她烦你母亲。”我无意中还听到瑞妮对希尔科特太太说:“医生的态度不乐观。事情恐怕很难说。她自己当然不会说一个字的,但她确实身体有病。有些男人不管有多少孩子都不会满足的。”于是,我知道母亲处在某种危险之中;虽然我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危险,但我明白是有关她的健康和父亲的事情。

我说过劳拉一点都不担忧,可她居然越来越缠着母亲。母亲在凉亭休息的时候,她会盘腿坐在凉亭下面的阴凉处。母亲在写信的时候,她就待在她的椅子背后。母亲去厨房,她就喜欢钻到厨房的桌子底下去。她还会把一块垫子拖过去,带上我以前的一本字母课本。劳拉有许多东西过去都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