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楼拜其人与《包法利夫人》(第4/9页)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显然是可以预料的。1846年,有一次在福楼拜逗留巴黎的期间,他在雕塑家普拉迪耶的工作室遇见了一位女诗人——露易丝·高莱特,这个女人的丈夫是位名叫伊普里特·高莱特的音乐教授,她的情人则是哲学家维克多·古赞。她是文人圈子里常见的一种典型人物,以和名人产生暧昧不清的关系为才能。她凭着自己的美貌业已在文学界得到了某种地位。她在家里办了一个聚集著名人物的沙龙,她则自名“缪斯”。她常把秀发梳成卷,围挂于圆润的脸蛋两侧。她总是说着充满热情的话语,声音甘甜激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福楼拜就成了她的情人,当然他并没有取代她的那位哲学家正式情人。另外,说福楼拜成了她的情人,我所指的完全是精神上的情人,由于福楼拜长期处于禁欲中,加之当时他易激动和羞怯,导致他已无法完满地完成性爱了。回到克瓦塞后,他就给露易丝·高莱特寄去了第一封情书。后来又写了很多类似的书信,它们的内容很古怪,在我看来恐怕没有哪一个情人会是这样写情书的。尽管如此,那位“缪斯”倒是挺爱福楼拜的,她性子中既有苛刻又有忌妒。而福楼拜呢,恰恰相反,两样皆无。我想你也许已猜出来了,他之所以要做这位明星一样受人瞩目的漂亮女人的情人,完全是因为他的虚荣心。但是,就像很多其他痴心妄想的人一样,他很快就发觉了不对,事情或许并不像他预期的那样,因而不由得感到悲哀不已。回到克瓦塞的他发现自己甚至比在巴黎时要更爱那位“缪斯”,他在情书中向她倾诉了这份爱慕之情。她提出要求,让他搬到巴黎居住,他回答说不能离开母亲。于是她退而求其次,要求他更经常地去巴黎或芒特,因为他们少有机会见面,但他又说,他得有足够的理由才能离开克瓦塞。于是她愤怒了,质问他说:“莫非你受到的监护竟多过一个姑娘?”随后,她又提议到克瓦塞和他相会,而他再度拒绝了。

“你的爱根本不是爱,”她在信中说,“总之,它在你的生活里没有多少地位。”对此,他回道:“你想知道我爱你与否?好吧,答案是肯定的,我能爱的分量都拿来爱你了,也就是说,爱情于我并非排在生活第一位,而是第二位。”他真的不怎么机灵,竟要求露易丝·高莱特找她住在卡耶纳的一个朋友查探厄拉莉·福柯的情况,甚至还想让她帮忙转交一封信给她。听到他的这一要求时,她简直愤怒得无以复加,福楼拜竟对她的愤怒感到惊讶。后来,他的行为越发离谱了,竟在给她的情书中描述自己和妓女间的交往,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对她们有一种嗜好,且经常能从她们身上得到对这种嗜好的满足,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并不奇怪,男人总爱夸大自己的性生活,并不惜为此撒许多谎。所以我自问:他如此夸耀自己的性能力,是否正说明他在这方面有缺憾?没人知道他那种导致身体虚弱加精神消沉的怪病发作过多少回,但众所周知的是他一直处于镇静药物的影响下,所以我推测,他之所以不怎么同意和露易丝·高莱特见面,很可能是他明白自己毫无性欲,要知道他那时还不到30岁!

这场所谓的恋爱谈了九个月。1849年,福楼拜随马克西姆·杜·冈一起,动身去了近东,两人游览了埃及、巴勒斯坦、叙利亚和希腊等地,1851年春天,回到法国。福楼拜又继续和露易丝·高莱特联系,然后照旧忙于应付其语言越发尖刻的情书。她持续施加压力,要么他来巴黎,要么她去克瓦塞;而他则继续以各种理由搪塞,既不愿去巴黎,也不想让她来家里。1854年,他最终写信通知她,他不再会去看她了。她急忙赶往克瓦塞,却遭到粗暴地驱赶。这是福楼拜人生中最后一次认真谈恋爱。在这段爱情当中,恐怕文学性要多过生活性,戏剧性多过男女间的激情。福楼拜一生唯一的真爱或许是艾莉莎·施莱辛格,可惜因为她丈夫投机失败,夫妇俩一度带着孩子离开了巴黎。福楼拜已有二十多年没见她,现在两人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她瘦了,皮肤看起来有些枯黑,头发也显出了花白;而他则明显胖了许多,嘴边蓄下了一圈胡子,头戴一顶黑帽子以掩饰秃顶。他们匆匆见了一面,随后又各奔东西。后来,她不得不去巴黎料理事务,他们两人就相约在那里幽会了一次,再之后又在克瓦塞见了一次面。此后,据说他们再未见过面。1871年,莫里斯·施莱辛格去世。福楼拜在爱上她的第三十五个年头写了第一封情书给艾莉莎,信中他没用以前的称呼“亲爱的夫人”,而是用了“我曾爱过的,将来也将永远爱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