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8页)

“你很喜欢她?”

多愚蠢的问题,他对自己说。她难道还能回答“不喜欢”不成?他想,和科拉住在一起应该很痛苦。

“哦,是的,”吉尔克里斯特小姐说,“我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在某些方面,你知道,兰斯科内特夫人就像个孩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没想到她的判断总是那么准确——”

没人会用这样的话来描述一位已逝之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蠢女人——”恩特威斯尔先生说,“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她都不是个聪明人。”

“不……不是……可能不是。但她很精明,恩特威斯尔先生。她非常精明。我有些时候也很惊讶——她总是能一针见血。”

恩特威斯尔先生更感兴趣了。他注视着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心想,眼前这个女人并不傻。

“你照顾兰斯科内特夫人有些年头了吧,我想?”

“三年半了。”

“你——呃——是她的贴身女仆,但也同时——呃——操持家务?”

很显然,他谈到了一个微妙的话题。吉尔克里斯特小姐有些脸红。

“哦,是的。大部分时间是我做饭——我很喜欢下厨——也喜欢打扫和处理一些轻松的家务。当然不包括那些粗重的活儿。”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的语气像在表达一个坚定的立场。恩特威斯尔先生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粗重的”,只得含糊地附和了一声。

“村里的潘特夫人负责那些粗重的家事,她每周来两次。你瞧,恩特威斯尔先生,我并没有打算靠做仆人过活。我的小茶馆倒闭的时候——简直是个灾难——你知道,都是因为战争。那是一个令人愉悦的小天地,我叫它垂柳屋,所有的瓷器上都印着青柳纹——那么精致,还有蛋糕也非常不错——我对烘焙蛋糕和司康饼一向很在行。没错,当时生意很好,紧接着战争爆发了,物资削减,一切都结束了——我是战争的牺牲品,我总这么说,也说服自己这么想。父亲留给我的钱全都赔在上面了。当然,我得四处找活儿干。我从没受过任何训练。我去帮一位女士工作,可那根本不可行——她非常粗鲁,也很蛮横——我也尝试过一些办公室的文书工作——但压根儿不喜欢。之后,我来到兰斯科内特夫人这里,我们俩各方面都很合拍——她的丈夫是个艺术家,还有其他方面。”吉尔克里斯特小姐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了停,悠悠地加了一句:“可我是那么喜欢我那间小茶馆,去那儿的客人都那么高雅!”

看着吉尔克里斯特小姐,恩特威斯尔先生心中突然泛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成百个贵妇模样的人物,在无数个叫作“海湾树”、“姜黄猫”、“蓝鹦鹉”、“垂柳屋”和“惬意一角”之类的茶馆里,穿着蓝色、紫色或橘色的套装,用精美的瓷器盛装茶点,接待客人。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经营的这个心灵之家——典雅华贵的茶馆,拥有一切旧时代茶馆的高雅气质和一批上流社会的常客。他寻思,像吉尔克里斯特小姐这样的人,这个国家还有很多,都有着温柔耐心的面孔、紧绷的上唇和有些稀疏的灰色头发。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继续说道:“我实在不应该说这么多关于我自己的事。警察们非常和善,考虑也很周全。真的很和善。总部来过一位莫顿督察,他最善解人意了,甚至还安排我到巷子那头的雷克夫人家里过夜,但我拒绝了。我认为留在这里是我的责任,兰斯科内特夫人的很多好东西还都在这里。他们把……把……”吉尔克里斯特小姐深吸一口气——“把尸体抬走,当然了,给卧室上了锁,督察告诉我,会有一位巡警在厨房值夜——因为窗子被砸碎了,但今天早晨已经修好了,我真的很高兴。我说到哪儿了?哦,没错,所以我告诉他们,我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完全没问题,但我必须承认,我的确把一个五斗柜堵在门口,并且在窗台上放了一大壶水。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说——万一真的是个疯子——我的确听说过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