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样写《小坡的生日》(第3/3页)

有件小事很可以帮助说明我的意思:有一天,我到图书馆里去找本小说念,找到了本梅。辛克来(MaySinclair)的Arnold Waterlow(阿诺德。沃特洛)。别的书都带着“图书馆气”,污七八黑的;只有这本是白白的,显然的没人借读过。我很纳闷,馆中为什么买这么一本书呢?我问了问,才晓得馆中原是去买大家所知道的那个辛克来(UptonSinclair)的著作,而错把这位女写家的作品买来,所以谁也不注意它。我明白了!以文笔来讲,男辛克来的是低等的新闻文学,女辛克来的是热情与机智兼具的文艺。以内容言,男辛克来的是作有目的的宣传,而女辛克来只是空洞的反抗与破坏。女辛克来在西方很有个名声,而男辛克来在东方是圣人。东方人无暇管文艺,他们要炸弹与狂呼。西方的激烈思想似乎是些好玩的东西,东方才真以它为宝贝。新加坡的学生差不多都是家中很有几个钱的,可是他们想打倒父兄,他们捉住一些新思想就不再松手,甚至于写这样的句子:“自从母亲流产我以后”——他爱“流产”,而不惜用之于己身,虽然他已活了十六七岁。

在今日而想明白什么叫作革命,只有到东方来,因为东方民族是受着人类所有的一切压迫;从哪儿想,他都应当革命。这就无怪乎英国中等阶级的儿女根本不想天下大事,而新加坡中等阶级的儿女除了天下大事什么也不想了。虽然光想天下大事,而永远不肯交作文与算术演草簿的小人儿们也未必真有什么用处,可是这种现象到底是应该注意的。我一遇见他们,就没法不中止写“大概如此”了。一到新加坡,我的思想猛的前进了好几丈,不能再写爱情小说了!这个,也就使我决定赶快回国来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