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2章(第3/6页)

楚北捷下午依然回书房去。他其实并不总在书房,反而常常在娉婷的屋后闲逛。处理公务只是虚言,他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公务?隐居的小院用的木料都比王宫里的薄,盖不住声音,娉婷若是唱歌,即使只是轻唱,歌声也能从屋内飘到墙外,让楚北捷听得如痴如醉。

虽如痴如醉,但绝不真的痴醉。

如果真的痴了,醉了,他该毫不犹豫绕过那道墙,跨进娉婷的屋子,把唱歌的人紧紧搂在怀里,轻怜蜜爱。

他没有。

只是站在墙后,听她似无忧无虑的歌声,听她与红蔷说话,与风说话,与草说话,与未绽的花儿说话。

八个月,他生命中最痛苦、最长的八个月。

许久以前,他曾许诺,要在春暖花开时,为她折花入鬓。

春,何时来临?

是夜楚北捷仍然入了娉婷的房。

仍是豪取强夺的占有,仍是无动于衷的冷漠。

“王爷,”娉婷在黑暗中看窗外天色,没有一颗星的夜晚,冷而寂寞,她低声问:“明天,大概会下雪吧?”

楚北捷搂着她,似已睡去。

她知道,他没有睡。

他知道,她知道他没有睡。

除了冷漠,他不知道该如何惩罚怀中的这个女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惩罚自己。

“明天,是我的生辰。”娉婷在楚北捷的耳边,问:“王爷可以陪陪我吗?明日会下雪,让我为王爷弹琴,陪王爷赏雪……”

楚北捷忍耐不住,睁开大眼,用力将娉婷搂紧,换来一声惊叫。

别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生辰又如何?娉婷,我只能在漆黑中如此爱你,朗朗乾坤下,有我深深敬爱的兄长,和他死去孩儿的魂灵。

楚北捷在清晨离去,娉婷看着他的背影,抿着唇一言不发。

天色从灰到亮,短暂的光亮后又是一片阴沉,乌云笼罩白日,沉甸甸直冲着尘世压来,寒气逼人。

“呵,要下雪了吧?”红蔷呵着气。

娉婷正坐在窗边,伸手出去,转过头来:“看。”掌心处,是一片薄薄雪花。

“下雪了。”

初时是薄而小的雪花,到后来狂风越烈,卷到天上的,都成了鹅毛大雪。天阴沉着脸,似乎已经厌恶了太阳,要把它永远赶在乌云之后。

沙漏一点一滴地向下滑落,娉婷默默数着。

今日是她的生辰,现已虚度了三个时辰。

她在漫天大雪中诞生,这只是她的猜想,其实,只是王妃的猜想。白娉婷究竟出生在何日,这个问题也许只有从未见面的爹娘可以回答。

她记得,王妃将她带回王府的那天。王妃夸道:“冰雪聪明,定是在大雪天的雪娃娃托生的。”王妃为她选了一个有雪的日子做她的生辰。

她喜欢雪,每年生辰,王府都会生气勃勃。何侠常常找来一群归乐的贵族公子斗酒,何肃王子也在其中,少年们喝到微醉,便会百般地怂恿:“娉婷,弹琴,快弹琴!娉婷,弹一曲吧。”

冬灼最爱胡闹,往往早把琴取来了,摆好,拉着娉婷上来。娉婷笑弯了腰,勾指。众人先前都是吵吵闹闹的,但琴声一起,很快就会静下来,或倚或站,一边听曲,一边赏雪。一曲完毕,会听见身后一阵与众不同的带着音律的轻轻掌声,她就会高兴地回头嚷道:“阳凤,你可不能偷懒,我是寿星,你听我一首曲,可要还上十首。”

娉婷怔怔地笑了起来,又怔怔敛了笑容。

大雪纷飞中,世事沧桑。

此时此刻的孤单寂寞,天下人都可以不管,但楚北捷不可以不管。

他不该不理会。

她再看一眼沙漏,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想见的人还没有来。八个月,她忍受了种种冷待八个月,笑脸相迎,温言以对,为什么竟连一点回报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