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砾 13-15(第3/4页)



  火车站在这个城市的最北端,而我家则是位于南端。在凌晨四点的大马路上,人烟稀少,路灯虚弱地睁着眼睛,好像熬了一夜它们也困了似的。米诺凡光明正大地连超四个红灯,一路仇恨地按着车喇叭,像开消防车一样虐待自己的宝马。我傻眼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他发疯。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米砂,他不会把车开的像车屁股着了火似的。

  米砂溜了,米诺凡一口气全出到我身上,“叫你不许出门,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怎么会?”我说,“我就是学习累了,在小区散散步而已。”

  他毫不留情地戳穿我:“别撒谎,撒谎罪加一等!”

  “哦。”我赶紧卖乖。这是我最擅长的,我能把这声“哦”说的不高不低,不长不短,不显得太傻也不显得太聪明。

  “尽整这些鬼头鬼脑的东西!”他一面骂一面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不知道他是骂我还是骂米砂。

  等等,我该不该把有件事告诉米诺凡:爸爸,米砂给我留了一封信,可是蒙小妍把它弄丢了!

  不不不,我不能说。如果他再问起蒙小妍是谁,如果他知道我跟“赌魔”的孙女交往,我的九条命能保有半条就算是我命好!

  米诺凡一面开车一面在看表。我继续瞄他的眼神,可惜,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我。看得出,他很爱米砂。如果离家出走的人是我,不知道米诺凡会是什么态度呢?他会不会冲进贮藏室,怀念地拿起那根小时候曾经绑过我无数次的绳子,一边潸然泪下,一边喃喃自语:“米砾,爸爸错了……”并且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是我的短信。我说:诺凡,保重。等我成功之后,我会证明给你和全世界看。不要再找我,再见!

  米诺凡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痛哭!

  我正沉浸在臆想的情景中不可自拔,忽然另一个古怪的念头闯了进来,那就是:如果米砂像林苏仪那样彻底消失;如果这个家里从此只剩我这个即将长大的男人和米诺凡这个即将老掉的男人相依为命,我们该怎样用无力的双肩承担起这个没了半边天的家?

  更为严重的是,从此失去母性庇护的米虫虫,还怎么妄想能在一只老老鹰的翅膀下,过上好日子呢?

  我在狭窄的汽车空间里喘不过气,想开窗透透风。又不敢提要求,只好继续大脑缺氧地浮想联翩,边预测边揣摩,边回忆边妄想。

  林苏仪曾留给我一个沙漏。我一直觉得,米砂应该也有一个,可是从来没见她拿出来过。我自己的那个,也被我藏在床底下的鞋盒里。在那个沙漏的底端,是写着这样一句话的:MyDearli:Pleasebeatrueman。

  我初一刚学会查英语字典那年,就把那几个字查了一遍。好不容易弄明白它的意思:我的亲爱的砾:请是一个真实的人。

  我咧开嘴得意地笑了。因为我以为我终于明白,原来我话都说不利索的特点,是随的我妈。直到我后来好歹懂了点洋文,我才弄明白那句话真正的意思,原来是:我亲爱的砾:请你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真正的男人。

  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呢?正义,勇敢,坚强,敢作敢当。至少,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牛X的虫,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做到过,不是吗?

  想到这一点,我忽然不争气地想哭。怕被米诺凡看出来,我只好拼命地吸鼻涕掩饰我的窘像,但很快我就发现纯属多此一举,因为米诺凡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一个专注的赛车手,哪里还有空顾得上我米小虫的面部表情呢?